汉中记忆

新闻发布2024-05-11 20:04:47读书村

汉中记忆

作者|汪玉奇

1970年秋,在修建阳安战备铁路时,我单位住在柳林铺,每到星期天是最忙的。有人约我去汉中,有人喊去留坝、城固、洋县等地玩,今天随大流去了汉中城。虽说那也是我的家乡,但住在汉水源头,与这里相距百多里,参加工作前只闻其名,却从未去过。

汉中记忆

古城的历史《华阳国志·巴志》篇记载,在大禹治水时,汉中为九州之一梁州。春秋战国时,汉中以东属庸国,中西部为巴国,后来的巴国势力渐大,顺汉水而下伐楚,得湖北、四川东部等地。后来,蜀国国王杜宇,封其弟为汉中侯,治所在今四川广元市昭化镇。这位老弟得势后竟反叛其兄,自立为王称苴国,或葭萌国,最终被秦国所灭设巴蜀郡。未几又分离出来单设了汉中郡,不过那时候的汉中郡管辖很宽,据说湖北一些地方也归属它管,郡守到底在哪,其说不一,有说在东,有说在西,还有说在南。所以,这汉中的历史甚是悠久。

秦末群雄四起,刘邦、项羽争霸天下,在占领了关中长安后,项羽封刘邦为汉中王。他以此为根据地,养精蓄锐,广集粮草,搜罗人材,重用张良、萧何、韩信等人,最终打败了项羽得了天下。

历史上的汉江,润育着一方百姓,厚待了这位从江苏沛县来的外乡人——刘邦,并从这里发迹,得天下后还算没忘老基业,所以建国就称汉,以示其来历。于是乎,一连串带有汉字的,诸如什么汉人、汉语、汉服、汉文化等名头,便出现在华厦大地上。当然,这都得益于古老的汉江,滋育了这一方的结果。

到了东汉末年,汉中又成为北方魏国曹操,与蜀国刘备争雄天下的地方。三国风云人物诸葛亮以汉中为基地,筹备粮草,训练人马,与曹操争雄,鏖战于汉江、嘉陵江流域,秦巴之地,使这里声名远播。在唐、宋、元、明、清几个朝代,虽说汉中没有像北方那样,长年处于战争动乱状态,但也是兵燹肆虐,枭雄称霸,恶匪横行,老百姓难得有安宁的日子。

据有关资料记载,在明、清两个朝代的初期,从陕南到四川广大地区,人口减少到难以养活县衙官员的状况。特别是在传说中的张献忠屠川后,更使得人口锐减,赤地千里,荒芜人烟,朝廷不得已实施大移民。人们广为流传的湖广填四川(包括陕南)大移民,就始于那两个时期。父辈们传说的“长毛子”围汉中,更是惨不忍睹。

到了民国时期,这里的百姓也是苦不堪言,乱世纷争,军阀混战,川、陕悍匪肆虐有加,不时烧杀掳掠。陕南各县经常遭受乱匪洗劫,衙门官员要么挂印远遁,要么率民奋战殉职,惨遭恶匪屠城。老百姓深受其难,其罪恶罄竹难书。

1949年,中国共产党建立新中国后,汉中人民才真正翻身解放,从此过上了太平幸福的日子。

印象我对汉中的最初印象,当属童年时看的《红梅岭》那出歌剧。该戏的内容反映的是当时农村题材,是那个时代的记忆。

上学时,我的老师是汉中人。他经常给我们讲述解放前后汉中城那些事,使我对汉中有了粗略的印象。

在文革动乱年代,汉中的两大派造反组织——“联派”“统派”,其派性势力延伸到汉中地区所属各县,甚至基层区、公社,自上而下形成的派性势力,引发一些人观点不同,经常在一些公众场合搞大辩论,大打口水仗,一个个像斗仗的公鸡,甚至摩拳擦掌大动肝火。张口闭口某人是“汉中统派、联派。”

1969冬,我参加工作时,单位上许多同事,都是与我同期参加工作的陕南各县人。尤其是汉中、南郑、城固的工友经常在我面前,大讲那些年代发生在汉中城里的武斗事件如何激烈,以及其它逸闻趣事。

走在大街小巷那天,我几人兴致勃勃,乘公共汽车来到汉中后,先到东大街“东风照相馆”照相,布景图是苍松翠柏下的井冈山纪念碑。那位女摄影师一会叫我微笑,一会叫挺胸抬头,搞得我紧张不已,一脸的庄严肃穆,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样子。旁边的同伙说:“赶快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惹得在场人大笑不止,搞了好一阵才勉强的把像照了。

从照相馆出来又去了古汉台。同伴说“那地方没意思,没啥看头,”遂去了钟楼。

路上,一位家在铺镇的小伙,绘声绘色的讲述文革造反派,怎样炸毁钟楼的过程。并说“汉中有个鐘鼓楼,半截入在天里头……”说那个鐘楼如何高大,站其上可东望潼关,西望剑门关,北望秦岭大散关,南望什么关?他一时说不上来。我接话道,照你这牛皮吹的,应该是岭南的韶关了。随行人都说,又遇到一个“牛皮客”。

我说,你们听这牛皮客,把牛吹上天了没?汉中武斗炸钟楼,你又没参加,说的神乎其神,还不是道听途说的。他急切的争辩道,说他的同学就亲自参与了那起事件。

我几人站在钟楼街口张望,遗憾的叹息,“可惜、可惜,实在是可惜了,若不炸毁,今天还可爬上去,看看刚才这老兄吹的,那四方之雄关呢。”

随后我提议去拜将台、饮马池看看。他们说,别去了,那里更没有什么。我说管它有没有啥,反正我得去望一眼,“不到黄河心不甘”,因那是历史。在我的坚持下他们犟不过,只得带我去了那里。结果是高兴而去,扫兴而归。他们一路埋怨我,“白跑一趟冤枉路,跑的口也喝,肚子也饿了,叫我请客。”我说这满街卖的是桔子、菊花水,每人来一杯吧,喝了水继续逛街。

汉中城很可怜,古庙、城墙、城门已没了踪影,仅在西关见到一段残垣断壁。所到之处,全是解放前后那些低矮的老屋旧宅,陈旧的小巷。东大街、北大街两条街上,倒还有些楼房,显示着这个城市的新气象。北街口的百货大楼,是唯一的商业中心,卖布的那地方不时拥挤不堪。

有名的小吃同行的一位南郑小伙说,大家肚子都饿了,附近有个名叫“么二拐”的地方,那里开了家桨水面馆子很有名,顺便去品尝一下?几位关中小伙连声说:不好吃,要是有油泼辣子梆梆面就去。

我说这个“么二拐”的浆水面,在汉中城乡是很有名的,当地有句著名的谚语:“么二拐的浆水面——现吃现续。”起因是卖浆水面的小店,地处在进出城门口,进店吃饭的多是乡下人。这家开面馆的人很厚道,在那吃面的人,若把碗中的浆水喝完了还可添加。特别是进城的农民,多在那来一碗面,随带吃自己的火烧饼才顶饿。吃完面还可再续点浆水,就着把饼吃了。这对乡下人来说,那是再实惠不过的了。但在别的店,喝面汤可以,要续点浆水却不行,还得再付钱。所以时间一长,民间便有了这句谚语。

一个关中小伙问,除了浆水面,汉中还有啥小吃?铺镇小伙说,有面皮、冰豆子凉粉、醪糟汤圆、菜豆腐稀饭、鏊子打的核桃馍,东关的羊肉泡,等等。几个关中小伙听说有羊肉泡、扯面,都来了精神非要去那里。

历史的机遇汉中历史上的发展,当感谢国家实施的三线建设战略工程。1968年,三线建设在汉中正式拉开序幕,随着阳安战备铁路的开工,将陕南的三线建设推向高潮。

此时,规模很大的“012”基地落户汉中,以它为首的一系列相关工厂,什么核工业部的系列厂,还有汉川、汉江机床厂、工具厂,海红轴承厂,等等,纷纷迁来汉中,布满了汉江两岸的大山沟里。

前期的建厂规模很大,什么陕建这公司,冶金那公司到处都是。保密厂成千上万的工人,再加上修建阳安铁路的数万建设者,小小汉中城,满大街行走的全是穿劳动布工作服的人。阳平关至汉中、安康沿线公路上,汽车多如蚂蚁。你只要到沿途这些小县城去,人流如潮,全是外地人。

此时,汉中这个小城市,从北街口到东大街、中山街、南街鐘楼一带,到处都是南腔北调人。尤以东北、北京、天津、上海等地人为多。

当时盛传,还有许多大厂也要在汉中一些县建厂落户。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实现,错失经济发展良机,使这些带动当地经济的大厂去了外地。至今还有人在津津乐道谈论此事,遗憾不已,痛责当时那些领导的鼠目寸光。

汉中的尴尬秦巴之地的汉中,从地域特色上讲,当属秦岭淮河一线之南。气候温润,物产丰富,属于名符其实的鱼米之乡,素有小江南之称。然而,在历史上却被从四川划归了陕西(有资料记载,元朝),它与秦岭以北是那么格格不入,显得另类。建国后因种种历史原因,其社会变化,经济、文化等发展缓慢,也就谈不上什么地位与名声了。

外地人一说到陕西,首先想到的是,尘土飞扬的八百里秦川,黄尘滚滚的渭北黄土高原,寒风呼啸、风沙迷漫的陕北边塞。住窑洞、吃面食、玉米、高粱、红薯,气候干旱少雨,又没有水吃的地方。怎么会有一个山川秀美、稻花飘香的鱼米之乡呢?

外地人见了汉中各县人说话,多视为四川人。我在单位上,当有人说起汉中时,总是尴尬的给人家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对方瞪着眼睛,半天才“哦——呀——啊”的说:“原来你们是这样的陕西人!不住窑洞?不吃小米、高粱?也是吃大米的?”完全是一副诧异、小瞧、不屑一顾的神情。即使在信息已十分发达的今天,每当我在客居地东南沿海城市,与人交谈说到汉中时,对方多是问:“汉中在什么地方,没听说过。”可见汉中的知名度,在一些地方,在他们眼中是何等的可怜。

自打阳安铁路修建以来,大三线建设之风刮到这里,长期深藏在秦巴大山中的汉中,这才引起世人的注目。那些从东北长春、沈阳,大连、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来到这里的人,这才感受到:这个少为外人所知的汉中,原来也是一个非常美丽、富饶的地方。这里的人实在,勤奋,聪明,小伙帅气,姑娘长得水灵,陕南民歌是那么高亢、宛转、清脆、甜润,富有特色。还有汉中的稻米、米皮、棕箱等等,也小有名气……

一代人的记忆俗话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转眼间,时间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佛神州大地,汉中地区许多三线工厂迁走了,在那大山沟里留下一片片破败的厂房。

我曾无数次路过宁强县朱家垭、宽川“602”厂,勉县青羊驿等地,那里曾有陕南最大的战备油库,全都废弃在那荒山沟里。宽川几条山沟里诸多的厂房,那里曾是战备兵器库。我瞅着墙壁上“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准备打仗!”“备战备荒为人民”几个大字,心中五味杂陈。

当年,全国人民万众一心,勒紧裤带,省吃俭用建起的那些备战备荒家当,难道真的没用了,天下太平了吗?我想到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那句老话,想到了毛主席曾经留下的“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那句名言。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战争、自然灾害远离我们。

一年秋天,我与几个摄友去某地大山沟里拍风景。在那里发现几排简陋的瓦屋土墙平房,里边住的竟还有,当年来这里的“三线建设”那一代人。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当地的农民。经与几位耄耋老人闲聊,他们是真真切切的当年“三线建设人”。其后代子女去了大城市,他们因不习惯城里那钢筋水泥丛林的生活,受不了那污浊的空气,嘈杂的环境,仍坚守在这里。享受着大自然廉价的新鲜空气,门前种着放心的蔬菜,养着放心的鸡、鸭、鹅、兔等。在这原生态的大山沟里,寂静的“穷守”着他们曾经奋斗过,还有些念想的地方,留恋着最后一丝儿追忆与思念。他们认为自己很快乐,也很幸福,在这里安享太平,安度晚年。

漫漫沧桑岁月,滔滔汉江水,无情的逝去了他们的青春韶华,把那激情燃烧的岁月留在了这里。把曾经的大三线建设,那火热年代的记忆,永远留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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