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闹处告别

作者|蒋乐瑶

夏季，灼热的阳光，照着地面发白，之后汛期来临江水暴涨，淹没岸边的小道及矮草。秋天，从一丝凉风开始，草木在时节变迁中渐渐枯黄。冬天，霜白了旷野，凉风如刀，这一年也就结束了。你看，岁岁往复，年复一年，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变化而停驻。仿佛亲人离世的那一天，她站在时间的齿轮边缘挥挥手，就融进了光阴的洪流。五月，2023年的五月没有很热，我突然感受到了身体的异常，我积极的及时检查，医生说我没有病，可是控制不住的异常天天都在纠缠，我再一次去医院检查，告诉医生我要换一台机器做，结果还是一样，睡梦在一片血色的惊悚中醒来，身体的异常还在持续，我跑去问中医，中医诊脉说我心事太重，心气郁结。一副药两副药……我在痛苦的中没有等到治愈等到的是奶奶的死讯，那一晚我彻夜不安，似睡非睡，仿佛亲人间的感应，清晨接到噩耗，悲从中来不可扼制。我没有见到最后一面，那个从小带我长大的奶奶去世了，我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周围的人劝我理智劝我保重，我仿佛破碎了一般，想要抓住自己拼凑起来，可是我无能无力，我由嚎啕变成啜泣再到无声……之后在内心深处我重演了整个五月，质问自己为什么都没有跟她告别，那几天的场景一直在心里循环。

童年在她关爱下成长，一幕幕如同利剑穿心。安葬她入山，送她与爷爷团聚，定军十二峰中一座从此安埋我挚爱的爷爷奶奶，从此，我再也没有爷爷奶奶了。第二天，身体的异常就那样结束了，我反复确认，真的就消失了。我说不清道理，也不明白这其中的联系。我记住了葬礼上来告别的每一位亲朋，他们都给了我深深的安慰。追悼会的悼词说她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折期间的睿智、果敢、能干，说她在困难时期的坚韧。那历史书上的短短几行字，是一个时代的浪潮，我的亲人，她曾在浪潮中年轻奋发，她不是我一开始就认识那样慈祥苍老，她曾出差到过大江南北，有她独到的眼界。怪不得奶奶不止一次叮嘱过我，女孩要有自己的工作，不能过问别人伸手要钱的日子，要靠自己站住脚。因为她就是那样的女性，她有自己的事业和成就。我该如何告别，如何接受人生里的生离死别呢？我痛哭过啜泣过隐忍过，童年里给满我的祖父母都不在了……我年幼时爱哭，他们说“你今天不哭了爷爷奶奶送你一朵小红花。”他们说“你好好写作业，爷爷奶奶带你出去玩。”他们说“爷爷奶奶等你回来吃饭。”……我也送你们一朵小红花啊，感谢你们在困难年代自强不息，扶养后辈，感谢你们无条件爱我，给我一个无比幸福的童年，他们的悉心养育塑造了我的坚强，即使在我痛哭过无数次后，我仍然能擦干眼泪站起来。

当热闹的人世间又要迎来新年，岁月又要转到一年中最隆重的时刻，我在张灯结彩处寻找，我在四通八达处渴望一条归途，我在人声鼎沸中侧耳，可是我再也找不到我的奶奶了，我早已告别了幸福的童年，那些年我俩总是走路去很远的地方买脐橙，奶奶说那里便宜，我爱吃多给我买一些。她一个南方人也学会做腊肉灌香肠。我们还是要团圆，还是要用红纸装点门窗，旧炉膛里添上煤，暖暖老屋的墙，我们举杯庆节庆，笑语迎新春，我知道，奶奶如果知道了她会高兴，其实我们过得都还可以。在喧闹中再一次告别，听着人世间喜笑颜开恭贺问暖，这些声音可以很快安慰心底的思念，抚平悲伤。其实团聚别离寻常见，所有才有无数羁绊，只要我还记得，他们就没有真正离开。奶奶的离开是一场阴雨，在点滴触碰中连绵，只是不知不觉雨落处开出了新的枝丫，那些萌发是她刻在我心底的坚强，平静，却有力万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