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汉中看花海

作者|文祥斌

年后的一场雪刚刚融化完最后一片晶莹的雪花，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就像一把温柔的大手，一下子拉开了三月的帷幕，春的气息氤氲大地，草木泛绿，百花争艳。山野上，等待了一冬的樱桃花最先打探到春的消息，在枝头悄然开放，那星星点点的小花朵将山峁沟壑装扮成繁星满天。桃花、梨花、杏花不甘雌伏，争先恐后吐露娇嫩的花蕾。河堤边，杨柳依依、梅花嫣红、玉兰粉白，争相开放。田野上，油菜花们已惊艳列队，齐声高呼：“三月，怎能少了我的主场！”于是，把风当做大臂一挥，打翻了大自然的调色盘，将整个山川染成一片金黄，瞬间把秦岭和巴山拱卫的汉中盆地变成了花的海洋。刚入孟春，妻子不慎小疾，平生第一次住进了医院，连续几天反复高烧不退，让人揪心。春雨霏霏的子夜，我携妻带上复印的各项化验报告，连夜驱车赶往市里医院诊断，被告知细菌感染，血象太高，必须输液消炎。住院前几天，为配合治疗禁食禁水，每天吊瓶输液。几天后，体温终于平稳，身体逐渐好转。远在西安的孩子们每天电话微信，牵肠挂肚。周末，春天的暖阳透过窗帘，洒进病房，中午打完吊瓶，见妻子身体大为好转，精神焕发，我说：走嘛，我们一起去看花海。走出医院，穿过小城的街巷，一路向北，我们驱车缓缓向城外行驶。一出县城，便感受到久违的春天气息，让人身心舒缓，顿觉愉悦。行走在春天里，我当然要打开车窗、天窗，放慢车速，任凭暖暖的阳光洒进车里，清新的空气涌进车里，嫩绿的新柳、惹人的花朵映入明眸里。我们在一宽阔处驻车，信步走向山野，走进春天里。“春风先发园中梅，樱杏桃李次第开”。在室内待的太久，却不知山野已被万花装扮。天荡山那大片的梅花已灿然开放，粉色的花朵缀满枝头。樱桃花在山坡上、房舍间，或成片，或三两棵如约而至，满树花开，白的、粉的星星点点，惹人喜爱。桃花也不甘寂寞，挤满了整个枝头，有的漏出小小的花骨朵，含苞欲放，有的正灿然开放，露出粉嫩的花瓣。我们登上高处，举目远眺，碧蓝的天空下，汉中盆地西端的沔阳大地满目生机，油绿的麦苗、金黄的油菜花将高楼鳞次栉比的小城、城外的村庄、房舍妆点的春意盎然。

“涨潮”了。阳春三月，那金黄的油菜花将秦岭以南的汉中大地变成金色的海洋。走出城外，随你择一处高地，目之所及，满眼的金黄，阵阵微风拂过，簇簇金色花朵摇弋，层层翻浪，便是置身在金波荡漾的大海，汹涌澎湃，波澜壮阔。你看，那远处浅坡丘岭上的片片金黄，一定是涌起在远方的波浪，拍打在岛屿上溅起的朵朵浪花。满目的浪花并不会使你的视觉疲劳，那油菜花间，油绿的麦苗也默默拔节，一片一片，一绺一绺，很默契的点缀在油菜花海间，黄绿相间，美不胜收。我们走下山坡，在油菜花田埂自由漫步。走进其中，那一枝枝、一笼笼的花朵正肆意怒放，每一枝油菜秆秸上花开如絮，四瓣金黄的花朵全然打开，漏出嫩嫩的花蕊。不用凑近跟前，更不用刻意的去嗅闻，那浓浓的菜花芳香味儿早已进入鼻口，醉人心脾。油菜花海中，自然少不了众多的“弄潮儿”。早已涌入观“海”的人们，穿着艳衣丽裳，与花媲美。那田埂边，一排舞动的女子，挥动着丝巾，整齐而优美的舞姿，在花间拍抖音呢。忽而，耳边传来音乐声，那声嘶力竭的吼声“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那应该是置身花海中最美的宣泄。被誉为“中国醉美油菜花海”的汉中，早已吸引着天南地北的人们，或自驾车辆、或乘坐高铁、飞机来一睹汉中的花海。几年前，三月的一天，老家一亲戚接待两位远方来的朋友，邀我同聚。闲谈间，方知朋友来自北京，看花海时，不由分说在汉中江滨购买了两套“江景房”，我有点愕然，当时脑子还没转过弯，家在北京，怎么来千里之外的秦岭以南置业。不曾想，气候温润、花海荡漾的“西北小江南”，不管你在王府井还是哪条大胡同里一定感受不到的愉悦。正聊间，只听见朋友在电话中大声告诉家人：“我们在汉中看花海”。其实，油菜（汉中方言也叫做菜麻）是最接地气、最朴质的一种农作物。每年秋季栽种，孕育一冬的养分，在春暖花开时节灿然开放，将醉美的金黄装扮人间，成熟后结出的油菜籽榨成油，成为人们盘中美味。小时候，家在秦巴山区农村，对油菜似乎格外亲切。在那物质匮乏年代，粮食不足，零食更为稀缺，当田间油菜苗长到一尺多高时，放学回家路上，和小伙伴常常偷偷溜进油菜地，折两棵尚未开花的油菜苔，削去外面的茎皮，那嫩嫩的油菜苔便成了我们口中美食。那时成熟后的油菜苗秆高枝繁，稍弯腰就轻轻松松的钻进油菜行中，在其中嬉戏打闹、扯猪草，那宽大肥厚的油菜叶便是养猪的最好草料，不大时间就能装满一大筐，而不影响油菜的成长结籽。那高大宽阔的油菜行下，遮天林荫，花香浓郁，也常常成为那时乡间情侣约会、谈情说爱的最佳场所。如见有年轻小伙、女子从油菜花笼间偷偷摸摸出来，头上又沾上几朵金黄的油菜花瓣，那身后准会被人调侃：一定是“赶菜麻会”了！

如今，“赶菜麻会”已然成为人们观赏油菜花海、户外踏青的盛大活动。在春天里，走出户外，走出纷繁的尘世烦扰，徜徉在花的海洋，对一朵花、一树梅、一片花海的深情凝视与欣赏，早已涤去往日尘世的隐忍与羁绊，心随花海波涛澎湃，便一尘不染，洁净，纯真，豁达。我们在花海中正随意缓缓走着，妻子的手机响了，儿子打来视频，屏幕上儿子和姑娘关切而诧异的问道：“妈，身体好些了吧？咦！咋没在病房，你们去哪儿了？”“我们在看海！”“怎么？你们去海边了？”“我们在汉中——看——花——海！”妻子一字一句大声说道。然后，把手机高高举起，将手机摄像头对着盛开的油菜花海三百六十度绕动了一圈，将满目金色的花海通过视频传给孩子们，一起来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