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柴记

新闻发布2024-05-04 16:04:53读书村

背柴记

作者|欣荣

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为历史的原因曾生活在山乡。山里的生活艰苦而又快乐,节假日从学校回到窄小的家里,完成了量少而轻松的作业,整天就以娃娃头的身份混迹在一帮近龄孩伴们中,过家家、做游戏、打“键坯子(陀螺)”、用麻柳皮做喇叭等,或做个 “将军”,指揮着“千軍万马”,在浅山稀林中“侦察”、“抓俘虏”、对阵斯杀,其乐无穷。自已动手用纸叠的子弹袋、木制的小手枪全副武装着,颇神气且珍爱无比。我常感叹,玩具还是自己动手做得好,享受的是一个过程。不象现在,孙儿孙女们手中的玩具,少则几十块,多则上千元,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精致倒是没得说,三五两后晌,就寡淡无味了,用脚踢来踢去,又嚎叫着娇缠爷爷奶奶去超市购买新的玩物.……后来稍大些就有些“醒事”了,知道父母持家的艰辛,就跃跃欲试着上山砍柴,当然也包含开拓新的“玩”法。心想着随一帮大小伙子进山,在青山绿水间行走,有鸟语花香为伴,时不时还能釆摘到山杏和八月瓜,和其它种种野果美味,这是拿钱也难能买到的好东西呀,岂不安逸?况且那时哪有宽余钱币奢侈用来买水果打零嘴,能免強粗茶淡饭、缺油少盐填饱肚皮就不错了。哪像现在,換着花样吃,吃啥啥不香,吃啥啥没味。笑夸当今这个时代,就这一点“不好”。——纯属无“饥”之谈!初次上山背柴,不像那些砍柴老手,只需拿一把好砍刀就行。我除拿一把较趁手的镰刀而外,还必须准备好足够捆绑的绳子,特别是绳头上有一溜光园滑、颇像弹弓一样的“滑子”。这是很紧要、很省事的一件工具,拴在腰上别着镰刀,很像战时英勇潇洒的武工队员。出家门三五里地,跨小溪,上山坡,进丛林,还得小心翼翼躲过山林边住户的眼睛,以防被当作偷盗林木的“山贼”被抓住并没收工具,严重者还会被民兵送往一定的地方盘问“审查”方可脱身。初次上山,只是寻一些山民遗弃的略粗些的半干枝桠,归到一较宽展处,剔除整理成差不多等长的,打成捆、上背系,才好背走。有时不够,也就近砍一些活柴来凑足。挥刀砍柴也是有绝窍的,“师傅”们告诫我说:“立陡下刀好,顺山动静小。”通俗地说,要斜立着砍,顺山倒。剁柴也一样,刀与柴夾角越小,越容易剁断,亊半功倍者也。这点生活小“绝招”,我受益终身。见那些同去的砍柴老手,悄没出声就砍倒了山林中小碗口粗的青?树、水橡子,截成段包在略细些柴枝当中,扯几根犟筋藤、或葛条,三扭两拧手脚并用就捆结实一大捆,足有一二百斤。打捆时必须手脚并用上下两道紧扎才行,否则会越背越松,散架在路途,还得再麻烦重收拾,费时费力很容易会落单,出了啥问题就无人再帮忙了。对我来说,这时带“滑子”的绳索,就派上了大用场。按“师傅”指导,先将绳子展开在地面,放一两层直溜光滑的做贴背,再码其余的,码完后将绳子挂进“滑子”,双手抓绳一脚将“滑子”蹬紧,再将“滑子”处绳索反转一扭,挂在“滑子”尖锥上,下部五六寸处依法再捆一道。打背系需要一定的技巧。在邻居大哥的帮助下,将柴捆翻身,把现成的棕背系分别伸进柴禾中,用一段短尖头木棍拦腰打进柴梱,穿过背系扣即成。因打进了木棍,贴背处就更平整了不会让柴“咬”了背。背系绳头根据自需长短,绑在底部扎捆处粗柴上就大功告成了。直到走出山林、踏上大路小歇时,才敢大喘气、轻吆喝一声,以缓觧释放疲劳或被抓的紧张气氛。

背柴记

若时间宽余、柴源充足,每人可以用“撵老牛”的方法背两捆柴回家:先将第一梱背上大路放在隐蔽处,再回头去背第二梱,以此类推往前“撵”。我第一次“攒老牛”因体力不支,将第一捆背回家,就再也不想动了。第天早早去“撵”留在路旁草木中的另一条“牛”,柴捆却不翼而飞了。隔日我却在邻居“大哥”家柴堆里窥见了蛛丝马迹,有一弯拐拐柴记忆犹深,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砍下来,准备做玩物的。是邻居老大哥“抽空帮忙”给弄回来了。只能怪自己气力薄,有啥好说的,一捆柴而己。我见识了山民面憨心“贼”的一面。初砍柴背“立立捆”,捆扎好后上背系背走就成;或用一长棍两头削尖,分两“担”插进去挑走也可。长而细的柴,捆紧后直接换左右肩扛走。挑柴要看道路状况,立陡弯路险并不适宜,反倒会前撞后杵会很费力气。最潇洒的一种,砍几根小碗粗活柴,剔去枝稍,一根根顺坡沟溜滑下山,才在三分之二处捆扎结实;根部为等量两半分开,用二尺余长短棍定位捆帮,头在内架上双肩就能扛走,像古人带“枷”一般,路途歇气时弯腰向地上一杵用手扶住即可,非常方便,能省去很多气力。多与少各人根据自己的体力而定。但这种方法择路,得酌情选择方式。或者将稍长些的柴,绝对捆紧,根头向下,人坐压在扇面形柴尖梢,沿着峽沟底茅草上早已溜成的道,由人抓住两边棘枝控制速度,将柴溜下山,再行搬运走。这种“玩”法,既需胆量,又要“技艺”,一般砍柴手不敢施展。如文学汉中领袖王蓬在长篇小说《水葬》中的相关描述:主人公右派知识分子何一鸣,紧搂着他苦难中的知已翠嫂,乘坐在“柴船”上,“小舟”势如奔浪般在峡谷行走,山风在耳边呼啸,奔腾的野马随时将脱离架舟者控制。人在浪尖上颠跛沉浮,天旋地转,波飞浪卷,有排山倒海、气吞山河之势——不是要“气呑”山河,而是可能随时被山河所“吸吞”,前面是悬崖绝壁,生死似在一瞬间就能决定,而他和她却没有一丝胆怯,任凭座下烈骑狂浪般向前冲去……我没有王蓬老师那些苦难经历,那气场和阵势我哪里见识过。我纯属小打小闹,当然也不能仅凭记忆,再现王蓬老师所描述的精彩画面了。王老师那是有切身经历的。为了生存,曾多次结群搭伙拉着架子车,去留坝方向深山峡谷砍柴、溜柴、拉柴,经历过许多生死考验。有一次竟被锋利的竹茬扎穿了脚……所以才会在他的神来之笔下,有如此精准而令人心颤吸吁的生动描述。后来政策略松动些山林看守得不那么严了,人也长大有些蛮力了,就扛上背架拿一把利斧上山砍柴。将小碗粗青钢木、水橡子砍倒。犟筋藤、“鸡骨头”也是好柴,硬扎又熬火。将它们截成三尺长的小段,打四五小捆勒紧在背架上,背起来就利索多了。为了赢得邻居们的贊扬,有一次拼死拼活就气壮心厚地背了小山似一背架柴回家,反倒让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短命的,你不想活了早说,你咋不把那一座山背回来?”骂的人心里委曲只想掉泪,我知道是母亲心疼我哩!邻居们拿杆称七手八脚来称,竟然有一百八十多斤。这之后,为了不让母亲耽心,就再也没出过这种风头了。俗话说“久走夜路碰到鬼”。多次背柴,我们也曾被林边住户的“鬼”抓住过。可能是胆子越来越大,林中砍过的粗大树楂出卖了我们。有一回终于被现场抓住没收了刀斧,一群人灰溜溜地无功而返。几天后在我家灶火前,我又意外地发现了我可爱的镰刀,我妈说人家给送来了。我心里清畅,父亲在公社供职,山乡的“高干子弟”,还是享有一定“特权”的。砍柴久了也有好亊碰到。有一次我在寻拾干柴中,就那么巧看到一只被山里猎手用铁夾子夾伤的猎物。我兴高彩烈打晕它“顺手牵兔”“拣”走,夾藏在柴梱中背回了家。我早编好了故事,另有精彩说辞,父母还夸我能干,全家美美地打了一回“牙祭”。我始终隐藏了其中真象。但这样的好亊仅此一回。 再背柴我也成了“老手”了。

有一次和同学兰带一帮知青上山砍柴,因一些风言风语,待进入山林后,他们就有意躲开我俩到别处去了,且嘻嘻笑着说:“不影响你们。”噪得兰满脸泛红、细汗顿生。待他们走后,同学兰用眼乜着我怯怯地小声说:“他们都说我们在谈哩!”“谈啥谈?”“就是谈嘛。”她有些害羞样。“没啥亊。心正不怕影子斜。”我知道她说的“谈”是啥,我明白着装糊涂,很坦然地回荅。唉,只不过经常換书看,就惹出许多闲言碎语。她望着我,咬着唇没再言语,却好像有些不高兴。捆柴时同学兰不小心弄破了手,我在褲角撕下一条布帮她包扎伤口,她犟着说:“谁要你管,我自己能行。”嘴上拒绝着却还是转脸向一旁伸手给了我。我心里明白,是我的“糊塗”无意却有意地伤了她的心。我正笨笨地给她包扎,有知青过来请我帮忙,又看到了这一幕,我们又尴尬了一回。至此风言风语传得更宽,弄得我和兰再也不敢在人多处说话了。她是分销店家女孩,与我家相邻。后来分销店换了“掌柜”,她也就转学了,风言风语自然也云消雾散。说实话,我那时纯洁着呢,真没有其它心思。每到寒暑假结束,看着街檐下楼笆上,整整齐齐码满了粗柴细枝——我的战利品,就很有一种成就感:我长大了,能为家里分忧了,再也不用花钱买柴了。那时好的青钢块子柴要一分多钱一斤,买十斤柴的钱就能买一斤米哩!开学了,从父母手中接过几块学杂费,就不再那么揪心了。阳安战备铁路线施工,战线长伙房多各种物质紧缺,块子柴在工地伙房竟能卖一毛多钱一斤了。为了缓解家中的经济压力,母亲和我曾多次从二十多里山中,翻山越岭背柴去工地卖。确实老火,但心里充满了期望,母子两背的柴能卖一二十元,返回时再去镇供销社,为山里所在分销店背回一些食盐和百货,运费微薄但“虮子也是肉”呀,总收入顶我父亲半个月工资了,何乐而不为呢?现在做饭用电,取暖用煤、用电暖器,条件好的都用了空调,但那年月背柴的“生活”,我终身难忘。难忘那种心劲,难忘那种精神:为了“生”着“活”着,艰苦也是,需要也是,但味道很足,快乐似乎也在其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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