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

新闻发布2024-05-10 17:04:30读书村

火种

火种

作者|任宏斌

小时候,做饭时,母亲拿一根麻秸秆给我,让我去奶奶家引火。我到奶奶家后,把麻秸秆伸进灶里点着,用小手挡风,一路小跑,小心翼翼地拿回家。有时风大,半路上火被吹灭,又回去引火,有时走得急摔倒在地,奶奶心疼我,不忍心我来回跑,送我回家,唠叨母亲几句,母亲只顾低头忙手中活计,也不争辩。

遇到雨天,去别人家引火不方便,每次做好饭后,将没燃尽的火棒用灰埋住,做饭时再扒出来,放到茅草里用嘴吹,吹出火苗,遇上连阴天,柴火潮湿,吹得人头昏脑胀,还不一定能吹出火苗来。

为了省一根火柴,邻里、乡亲演绎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和谐画面。那个时候,一盒火柴仅仅二分钱,几十根,看似不值什么钱,可一天三顿饭,时时离不开火柴,日怕久算,一个月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在村子里,像母亲一样经常去别人家引火的不在少数,大家都习以为常,缺什么,就去邻居家里拿,有借生产工具的,也有借吃饭的碗,炒菜的锅。记得堂弟很穷,谈了女朋友,一个村的,她的父亲是村里“万元户”,一百个不同意,女儿大了不由爹,看家订婚时,堂弟东家借碗,西家借桌,村里人都来帮忙,热热闹闹,摆了三桌,女孩父亲一句话,让所有人哑口无言,都是一村住着,各家情况都清楚,不说别的,你能借到三桌碗筷,说明人缘不错,村里好人多,这门亲事我同意。堂兄后来还是反悔了,因为他家的确太穷了,他不想耽误女孩的幸福。

火柴不光是母亲用,父亲吸烟也要用,自己种的旱烟,自己做的烟锅,一天要点很多次烟,父亲知道一年下来,要用掉多少盒火柴,母亲知道劝不了,只好听之任之。

父亲舍不得用火柴,他用火镰取火。我见过的火镰是一块带有弧度的扁铁条,形伙铁弯刀,内侧钻两个小孔与一个荷包连在一起,荷包通常用羊皮做成。荷包里要装两样东西,一是礈石,一是硝纸。要取火了,就用那铁片的外侧猛敲礈石,敲击出的火星溅到了垫在下面的硝纸上,就可能引燃硝纸。虽然没有明火,但点燃烟没一点问题。

这种火镰,自己做不出来,非得要到集市上去买。能买到一只好用好看的火镰也得凭运气。硝纸也得买,是用芒硝处理过的草纸,即使很便宜,每次打火时也只舍得撕指甲盖大小一块。

礈石不用买,山上亮白的石英石就行。其实,礈石也是现在的叫法,山里人叫它火石头。说到这里,有朋友可能就想起了,古老的取火法,几乎与钻木取火齐名——敲礈取火。

敲礈取火看似简单,真要操作起来,没那么容易。火镰要好,礈石要好,硝纸要易燃。这些都有了,还有一个技巧问题,左手捏那么一小块石头和一点点硝纸,右手要用火镰准确地敲到石头的棱角上,敲不准不行,没有力道也不行。我就曾拿了父亲的火镰偷偷去敲,从来没有成功过。

干活休息时,只要父亲的旱烟点着了,不一会围来不少爷辈,叔辈,大家脱一只鞋垫在屁股下,席地而坐。掏出烟锅装上烟叶,用拇指反复压几次,抬头找火,就有好几个燃着的烟锅头伸过来,乡下人叫对火,你给我对,我给他对,一会便烟雾缭绕。有时为了省一根火柴,第一锅烟吸完还有火星时,磕出放到石头上,又时脆脱下一只鞋,把烟灰磕到鞋壳里,赶紧装好烟叶对着零星火星接着吸。

看过一本小戏《红管家》,大队会计精于心计,怕群众把村部的火柴盒顺手牵羊拿回家,用细绳子从火柴盒中间穿过,拴在办公桌上。当场用一根火柴可以,想拿走不行。

电影里的镜头,取出一根纸烟,抽出火柴点燃,然后甩甩手,熄灭火苗,把未燃完的火柴棒轻轻地抛进烟灰缸里。父亲时常自语,当公家人好啊,用火柴一点不心疼,人和人无法比,似乎他特别反感吸烟,尽量克制吸烟的次数,有时想吸烟没火,跑几里地借火,真是太遭罪了。

小小火柴,计划经济的产物,买什么物资都要用票证的年代,供应票是限人限量的,物以稀为贵,好在那时管得严,惠风和畅,没人敢乘机囤货,抬高价格。

汽油打火机的出现,惊呆了耕田持家的农人,汽油打火机自然先在城里风靡一时,进城务工的青年千方百计也要淘一只,是想让家乡父老长长见识,开开眼,只是那时用汽油不方便。我曾给父亲买过一只铁壳汽油打火机,电镀漂亮,但父亲没用过几次,想必还是用火柴方便。

而那个时候,母亲再也没有责怪过父亲烟火勤,火柴不再是稀罕物,家里到处都是。干部们却弃用汽油打火机,人家有了气体的打火机。

日前重读唐韩翃“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说的是寒食节时,全民禁止烟火,但日暮时分皇帝却把当时属高级消费品的蜡烛,分赐给宦官和权臣们。在一片昏暗中独有权贵们的府邸灯火通明。

小小的火种,是过去的事,却嵌入记忆深处,成为一代人无法忘却的痛点。新生事物的出现,传播离不开都市的大市场,当进入平常百姓家时,已不是什么稀罕物,我不认可按等级划分人,但好多事物的演变,终究还是让人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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