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补的人

作者|黄立新

一、突然添加的微信好友微信出现几次添加好友的提示，添加后，出现几条文字信息：

我是艾拉！你还记得吗？

多方打听才要到你的号码。冒昧吧？

公司组团要去西安旅游。你不是陕西的吗？

——终于听出来是谁了——她是云南籍哈尼族文盲大姐肖艾拉。

她当初穿着哈尼族民族服装，头上裹着蓝色帕子，“厂”字型开襟绛色衣衫，蓝色纽襻，衣边白色鱼纹花饰显得耀眼，蓝黑色宽腰带，背后飘扬一条蓝色尾饰布，上面有菱形白色条纹，脚腿上还有布绑带，黑色皂鞋。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面有一个小孩，小孩两只小手抓着背篓沿东张西望。她黝黑的皮肤，显得眼白特别白，嘴唇成紫绛色，一个老人看护孙子的样子。公司生活区大门外的花草树木和小径优雅，她和小孩子好多天来转悠。

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雨，天气一晴朗，居家人就外出溜达了。被称道的美丽如画的公司花园里的草坪，猛然间杂草疯长高低错落，显出杂乱。正好有重要大客户要来参观，环境卫生首先是大观，不能给人荒芜杂乱的感觉，平整的绿茵和修剪得当的花树，就像漂亮的明星，最起码给客户赏心悦目、清新整洁的感受。后勤部就要求加班加点清理、修剪花草树木。偏偏有几个人请假，有生病的、孩子结婚的、老家建房子的，人手明显不够，就急着嚷嚷招聘人员。现在不是以前那么好招聘，进工厂做工的激情减退了。做后勤工作都是上年龄的大叔大妈，有的回家含饴弄孙，有的不再打工，回老家做点小生意，所以很不好招聘。就决定找几个临时工来应急。

肖艾拉就是被叫来应急做临时工，后来替补清洁工岗位的。她说：谢谢给我工作机会。我什么都不会，可以学。

而她现在是某大型物业公司的经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不是乌鸡变凤凰那么惊讶，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这人呐，要随着时间、地点、环境的变化不断地学习、调整心态，才能有所收获和作为！

二、不会写名字真正来干活的时候，肖艾拉换穿一身汉族的平常的衣服，做起事来是十个临时工当中最勤快的。她一直蹲下低头拔草。中午太阳大热起来，晒得如火炉，有的在树荫、屋檐下乘凉，喊热。而她戴个草帽依然在干，额头的汗珠在她黝黑的肤色上晶莹滑落。下班时，她提议，早上凉快可提前二个小时来拔草，中午温度高可让大家多休一会儿。

后勤主管愉快地接受了她的建议。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她就第一个来了，其他人六点到时她已经干活一阵子。有人说：计时啊！你来这么早有奖金啊？

她笑着说：早上干活凉快啊。

过一会儿一个同事大呼：哇！有蛇！吓得跑出来。其他人也站起来看看后也跑出来。

她拿一根二米长的竹竿去寻蛇。小心翼翼搜寻，还真发现了蛇。她熟练地用竹竿卡住蛇脖子，竟然徒手把蛇捉起来。比一般蛇大，比蟒蛇小的蛇在她手里挣扎，尾巴摆来摆去。大家惊奇惊讶叹服，哇哇乱喊。一时吸引车间员工扒在窗户上看。给城管打电话后，来人用专业工具拿走了蛇，说要放归山林去，同时告诉她：不可大意，以后遇到此事要谨慎小心，让专业人士来处理。

她点头微笑，只管说：好的。知道啦。

有同事大声说：等你们来，就跑的无影了。看人家一个女的，什么工具都没有。

这下子厂里员工都认识了她。见面叫她阿姨、大姐的多起来。

七天干完活，领工资时候，需要签名，她不会写字，没有读过书，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后勤主管问我，部门严重缺人，想留下她做清洁工，但不识字，能留吗？

我说：留下总被没有好。

她就作为新工被留下。签写入职申请表，自然就一个字不会。新工培训后要考试，简单的试题无从下笔。公司规定新工考试60分及格，三次不及格，就要被淘汰。

其他新工在默默答卷。她坐在那里默默流泪。我让她先回去。

过后她主动找我说：我就是参加十次也考不及格。但你讲的，我都记住了。晓得如何遵守，怎么做。考不过真不要吗？

我说：你的情况特殊，你工作很能干。不要顾虑什么，好好上班。

她高兴地说：姆拉比。

我听不明白，感到诧异。她笑着说：谢谢你！祝福你！

原来她才三十九岁，看起来有五十多岁。老公上山采草药一脚踏空跌落山沟去逝了，按照风俗习惯，不再嫁人。儿子十五岁外出打工三年只回来一次，后又外出已有二年没音信。她在老家只能种点玉米红薯，采集一点中草药，艰难度日，被评为贫困户。她没有读过书，不会用也没有手机。老乡两公婆打工，生了孩子，婆婆摔坏了腿，暂时不能带孩子，让她来顶替带几个月。时间快到，她不想回老家，应聘几个工厂，不是嫌没文化，就是嫌普通话说不清。巧遇，正好来干临时工。

后来听说她买了少儿识读的拼音、简单汉字挂图等围挂在自己睡床周围，还买一本字典。下班就看，就读，在废纸上写练。不会就问同宿舍的人。行政部一个文员把她孩子不用的复读机和磁带之类送给她。她就戴上耳机，起早贪黑的学习。像小学生完成作业一样，每天听写读，在女工宿舍传为美谈。有的来帮她读，考考她，举一反三提醒她。几个清洁工同事还笑她，老都老了，还学那有用吗？她一笑了之，继续坚持学习。半年后，她找我，要求参加新工培训并答卷，考了76分。

三、三级跳肖艾拉做后勤清洁工，一个人相当做了以往三个人的工作量。车间的厕所她一个人冲洗打扫完毕，还主动去打扫院子，收拾装卸货柜以后的地摊子垃圾，有时还帮修剪花树的拉运草叶。大家有目共睹，一下子解决了后勤人手不够的状况。提前结束试用期并加薪。惹得部门同事眼红并嫉妒。她埋力能干，显得其他同事做事不好。有点孤立她。她完全不在乎，只是想着，做好本职工作，尽力做而已。

写字楼的清洁工有事请假，她自告奋勇要求自己去干。有同事悄悄给她说，那里有老总、香港的职员、特别是老板的儿子很刁，要求很严，不好做的。

她笑着说：不管他是谁，我做好工作就是。能要求的，我就尽量做到。

她认真做事的态度，细心耐心的行为，把以前没有做到、想到的角角拉拉地方，都彻底完美地打扫、擦洗、摆正等，特别是下雨天，把挂雨伞的地方收拾的整齐整洁，摆放如花；茶水间被她收拾得温馨怡人，焕然一新。赢得写字楼上班人员一致夸口。老总指名道姓留下她打扫写字楼卫生，又加薪一级。

香港职员住宿楼的卫生，是一个专职的清洁工阿姨在做。老板的儿子有点不满意，就让两人对换一下。对换的结果高下毕现。她细心认真、完全彻底的打扫卫生，把港员宿舍平时不见的小玩意都从床头底下，沙发下，衣柜下等打扫出来了，特别是老板儿子的一个手链，一个袖珍U盘，几张纸币，被肖艾拉打扫捡拾出来后，放在茶几上，让下班后的职员们惊讶感激，纷纷称赞。

她又被抽调来专职打扫港员宿舍楼。工资再升一级。

每年年底，公司要组织年终表彰和抽奖联欢晚会。公司号召各部门有文艺爱好的员工，报名参加排练节目，届时演出。唱歌、舞蹈、小品、乐器演凑、相声、魔术等表演形式不限，但要积极健康。我宣传号召组织，筛选筹备，连续多年。每年想搞出不一样的花样和特色，不容易。员工来自各个省份，都是业余爱好者，不是专业人士。为此，感觉有点江郎才尽。

那年我请了一个其他公司的舞蹈爱好者来教一个蒙古族舞蹈。晚上下班后在宿舍娱乐大厅练习。旁观的肖艾拉问我，她可以参加舞蹈表演吗？

我高兴的说：求之不得啊。

没想到，在公司晚会上，虽然南国腊月冬天没有北方寒冷，但都穿着厚衣服。肖艾拉穿着缀有银饰的哈尼族民族服装，帽子像古代兵勇的头饰，蓝色短襟露肚脐，超短裙，白色连体长袜使她健硕的双腿耀眼性感。她跳了一曲棕扇舞蹈。从花园内的棕树上取材剪成两个扇子，她婀娜灵秀的腰身，翻转、扬腿、挥臂自如的四肢，曲弯侧转蹲伏，前弓后倔单脚旋转，加上扑闪的七彩灯光，把所有人惊呆了。

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她鞠躬表示感谢后要下去，观众不停欢呼再来一曲!

老板一家人看得高兴,尤其老板娘也要求再来一曲。她高兴地说:今日高兴,借着公司表彰晚会，唱一首家乡的《哈尼敬酒歌》来凑兴：

阿佬俵唉,阿佬妹哎,挺直你的背呀，阿佬俵唉,阿佬妹哎,扬起你的头呀，人穷骨头不呀不在软嘎,铁下心，鼓足劲，拼上它一回，拼上它一回,拼上它一回。好山好水，不能再遭那贫穷的罪，好儿好女，不能再受那贫穷的累，我的好兄弟哟,我的好姐妹，莫把贫穷帽儿留给儿孙辈，我的好兄弟哟,我的好姐妹，不靠你我不靠自家要靠谁?赛……啰……欢呼声和鼓掌声不断。

主持人借机说：这位员工是一名普通的清洁工。她的工作是七天临时工干的好，留下来替补缺失清洁工的。进厂时候一字不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新工培训考试是零分，而她下班后在宿舍从a、o、e汉语拼音开始自学，不耻下问，已经认识八九百个汉字。工作一丝不苟，公司想不到的地方，她都能想到做到，主动多干，从不叫苦，一个人做了三个人的工作量。

希望我们在座的各位同事向她学习!有这种敬业精神和工作态度，不管做什么，不论在那里，都能赢得尊重和收获!

掌声和欢呼声又响起来。

公司一位客户嘉宾现场马上表示，给肖艾拉一个二千元红包。老板一家也纷纷表达了心意。少有的场面，激励人心，把晚会的喜庆气氛推向高潮。

四、工作就是学习二年后听说儿子回到老家，她不知道回去时间长短，就辞职回家了。她主动申请取掉贫困户帽子，靠自己双手脱贫。一年后又出来，去了一家物业公司。

当年她问我是哪里人。我说陕西人。她不清楚陕西。

我说：你说你喜欢《西游记》里面的孙悟空，他师傅唐僧取经回来就在陕西大雁塔内翻译经文啊。

她说：啊！我梦想孙悟空一样驾云去看看。

这次收到她的微信，我很意外。我回信，你可以像孙悟空一样飞过去好好游览陕西了。祝愿你工作取得更好的进步！

她说她一直手写信息，便于记下汉字。她是通过创造性的完成工作，受到同事赞扬的。她认为工作就是不断的学习和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