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你

作者|彭莉

盛夏时节，晨曦微露，天空澄澈，正是去公园赏荷花的最好时节。瓦蓝的天空与碧绿池水，交相辉映，看朵朵莲花婷婷立于碧波之上，氤氲出一阵阵淡淡的荷香。夏蝉孜孜不倦地唱着，蛙鸣声喧绕不绝，好一派迷人的荷塘风韵。池中，那粉嫩的小荷，俏生生、羞答答，恰似害羞的小姑娘，依偎在宽大的荷叶下，一幅荷叶护花的景象，让人动容而心生温暖。远远的被一首熟悉的旋律所吸引，寻声而行，来到了公园的知青角，原来是一群同龄人，在萨克斯的伴奏下，正深情地唱着满文军的《懂你》，“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多想伴着你......告诉你我心里多么爱你；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多想靠近你，依偎在你的温暖寂寞的怀里。”听着这直白通俗又情意绵绵的旋律，一份感动陡然蔓延于心间，荡起阵阵涟漪，好似在诉说着心中对父母的思念。于是，眼泪止不住地流下脸颊。旁观者也完全是一种沉浸的状态，那饱含深情的双眼噙满了泪水，那伴着幽幽的啜泣声，这或许就是与生俱来的情感，在灵魂深处产生的共鸣吧！《懂你》，一首写给爸妈的歌，一首当年火遍大江南北的歌。只可惜，那时的我，只注意到旋律优美，以为是一首情歌而没有仔细品读和思量，竟然没有听明白歌词的含义。此时此刻，年近七十岁的我，才听懂这首写给父母的歌，歌中溢满了爸妈对儿女们的爱以及儿女对爸妈的依恋与思念。我是一个情感愚顿、情商极低的人。有人说：“人类的天性之一，是总容易把自己的所拥有的，视为当然，很难想到有些事情纯属偶然，或者更明确地说，只是一种幸运。”我很幸运，我是爸妈的女儿，是爸妈种在地里的种子，是他们尽心呵护的一粒种子。很赞同的一句话：“幸福的童年可治愈一生。”记忆中，有爸妈的岁月，是我最幸福的时光，那里写满了我成长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和事铭刻在心里，永难忘怀。爸妈是那种把爱的情愫放在心底的人，他们从来没有说过爱我，却竭尽所能把最好的都给了我。六十年代，那是一个吃不饱饭的年代，当时，肺结核病流行且传染性极强，是夺走生命最多的传染病。爸妈单位里有多位叔叔阿姨及家中孩子被感染，我也被感染，为了我能尽快康复，爸爸毫不犹豫地卖掉了他的罗马手表。每天早晨，老爸都会拉我外出活动，嘴里还不停念叨：“早上空气好，多呼吸对肺好。”从小到大，我妈对我的要求就很严厉，是那种事无巨细的严。上小学的时候，每天都要叮咛：“走路要走边边，路窄时要让别人先走。”小时候在外面受到委屈时，我妈都会说我做的不好，“因为你就是一个犟牛。”有一天，班里一个女同学约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河里游泳，被我拒绝了，她便经常给我找茬。有一回，我无辜被她欺负，回家后给我妈说同学欺负我，我妈说：“她咋不来找我呢？”我是一个不擅长表达的人，望着我妈像明灯一样的眼睛，我疑惑了：“难道是我不对？”我很委屈，说给外婆听：“人家欺负我，他们为啥老是认为是我不好？”外婆说：“不是他们不理解你，你爸妈是在练你哩，你现在在他们身边，受些委屈是在锻炼你，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那时，外婆的话我一直都没有明白。

那个年代，流行的是道德教育，不管我做得有多好，爸妈从来不夸奖我，渐渐地，我已经不会表达自己，在外人眼里，我是一个“清高的人”，在爸妈眼里我是一个“犟牛”。那时的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做主。高中毕业，响应国家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号召，插队农村锻炼。那是我们这代人离开学校，走向社会，开启新生活的起点，是我们这代人难以忘怀的蹉跎岁月，是我们这代人难以忘怀的人生经历。那段知青岁月，充满了时代的温情。每次回家度假期间，我们一帮中学同学，会在晚饭后相约一起聊天，谈人生和理想，谈现实生活中的陌生与茫然，讲述能够让自己释怀的故事，一解千愁。讲述在广阔天地里的所见所闻，吐槽因为怕狗的恐惧和恼火，被狗追跑的狼狈不堪。忘不了，同学调侃自己背着牛粪爬行在崎岖山路上，汗流浃背、鼻涕垂流直下的样子，惹得大家咯咯大笑，还不停追问：“鼻涕是不是咸地？”忘不了，在稻田里插秧时，蚂蟥在小腿肚子上咋吸血而致的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以及大叔大妈们不顾一切地拍打，又现场教我们如何做好防护不再被伤。忘不了，邻居大妈将自采的板栗和自家养的大公鸡一起，在火垅坑儿的吊罐里，慢慢焖煮出的味道，让我们几个美美的饱了口福。聊着，聊着，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她所形容的味道，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沉浸在回忆中，久久不能回神。在一番感慨嬉闹后，一位女同学又讲起了去镇上交公粮的故事。那天，她和组里的同学一起去镇上交公粮，完事后，一个人在镇上多转了一会儿，返回的路上下雨了，便想就近到我们点上躲躲雨，走到河对岸便像喊号子一样，喊我去拉她过河，我当然不敢了，便叫上我们组的同学一起去河边。滂沱大雨下，几个男同学卷起裤腿一起走向对岸，要拉她过河，她却缩着双手向后退着，男生们咆哮着：“这都啥时候了，你还这么封建，上河开始涨水啦！”几个人连拉带推的强行把她拉过河。我们被雨淋湿透了，一个个像落汤鸡似的，我们相互对望后，笑弯了腰，远远的被队长看见后，以为有人掉河里了，便急忙招呼几个村民跑向河堤，准备救人。老队长一伙人，一边抹脚挽手、一边奔跑着，来到我们几个身边，老队长一脸焦急地点了点人头，并未少了谁。老队长指着我们，一边骂一边笑：“你们几个砍脑壳地，吓死我啦！如果少一个，叫我哪门给你们爹娘交代嘛！看你们一个个跟落汤鸡样，麻利回去换衣裳！”我们的故事，惹得大家前仰后合，又泪光盈盈。就这样，我们各自讲述着自己在农村生活的苦和乐，讲述广阔天地里的奇闻异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个年代我们一起追过的电影。我们一起乐呵、一起哭泣，一起流泪，一起开怀大笑，大家正笑泪齐飞地讲着各自的故事，而此时，我起身说：“我该回家了！”每次聚会，我都不得不照我妈定下的作息时间回家，我必须在晚上九点前回家，这很重要，同学们都知道。我的“习惯”已经被同学们当玩笑，她们经常笑侃我说：“你永远就是一个细娃儿，你啥时候才能长大呀！”我对着她们翻一个白眼，匆匆回家了。在同学们心目中，我就是那个被妈揣在兜里的人。无论你有多大，在爸妈心中你永远都没长大。有时候真的很懊恼，总以为父母对我的生活能力不信任；有时候真的很烦恼，在爸妈的心里，我有太多需要他们照顾，在爸妈心里，永远也放不下。大学毕业，去医院工作，爸妈提前给我进行岗前教育，老爸说：“医生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我们要富有同理心和共情意识，在他们面前，你就像是一把伞······”没等老爸说完，妈就抢着说：“老百姓不容易，他们来找你看病，你要耐心细致，在病人面前，我们说话的方式很重要，有时候一句话能治愈一切，有时候一句话能加重病情。”世事漫随水，只有经历过，才如梦初醒，回头看，经历过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才发现，为儿为女，父母的周全不易，许多人生的终极答案，原来儿时爸妈已经告诉我了。

如今，爸妈相继去了另一个世界。老爸那熟悉的背影还是那么高大，像一颗大树，永远植入在我的心里，永远为我遮风挡雨。老妈的严厉和絮叨无比的重要，事无巨细的唠叨声丰润了我的人生。无论我有多大，在爸妈心里我永远都没长大，永远有太多需要他们的照顾，五十多岁的我还在被爸妈过问衣食。七十多岁的老爸，一个从来不会做家务的爸爸，一个连面条都不会煮的爸爸，却在烈日炎炎下，躬身忙碌着，用他那一双笨拙的双手，在蜂窝煤炉上烧、洗腊猪蹄，满面是汗，笑呵呵的脸上露出成就的得意感，那是为女儿我一家三口储备的美食，那其中，有满满的父爱。如今我才发现，老爸的那种成就、得意地感觉，表达的是“我行！我还能帮你们。”无论你有多大，在爸妈心里你永远都没长大。有一回，去爸妈家，见六十多岁老妈拖着煤气罐往外走，我冲上前试图帮忙时，老妈推开我的手说：“你搬不动！”老妈一脸严肃且语气笃定的样子，连门外换煤气的师傅都很诧异。在老妈的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么单薄力弱，在老妈心里我的力气永远都不如她。有时候真的很懊恼，总以为是爸妈不信任我的生活能力；有时候真的很烦恼，因为老妈的事无巨细的唠叨那一年、那一年，爸妈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从此后，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背影，再也听不见老妈的唠叨。那些年，似乎总有事情要忙，忙工作、忙自己的生活，对老人家的了解太少太少，忽略了对他们的关心照顾，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老爸老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仰望苍天，深情呼告：老爸老妈，我多想对你们说，谢谢你们的慷慨给予，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你们的严厉和唠叨是我一生最宝贵的财富。很喜欢的一首歌，唱出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切身感受：“梦中妈妈的脸，在为我牵挂，为我向苍天，祈福祝愿。”很喜欢的一首歌，唱出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声：“是不是这辈子不放手，下辈子我们还能遇到，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听话，不让你们操劳。”亲爱的爸妈，相信即使我们天人永隔，你们也一定能听到我的诉愿：下辈子我一定听你们的话，永远都不会嫌你们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