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与乡俗

作者|叶志俊

1、年夜饭

年，在除夕这一天彻底达到了高潮。

年猪宰了，年柴背了，年货值（买）了，年馍蒸了，年画买了，红红的灯笼挂起来了，红红的春联一下让乡村的年节押韵对仗，诗意满腹。这时，所有的游子，所有的乡愁都回到了这个隔了三百六十五天热气腾腾、春意盎然的村庄。

这一天，可忙坏了家家户户的一些主内的贤内助，她们赶早起来就在厨房里操作。洗肉、剁肉、煮肉、切菜、淘菜……厨间传出一阵阵节奏明快的切刀声，那是这些巧手的女主人在切葱切姜切蒜切辣椒切香肠。一会儿的时间，厨内就传出锅碗瓢盆交响曲，就溢出一缕缕烹饪散溢的菜香和肉香，这浓郁的香气在厨间在饭厅打几个旋儿后就像一股袅升的仙气顿时弥漫在除夕的乡村，让人一下嗅到了醉人的年味。

这时的一些男人们也没有充当大佬爷们的角色，他们劈柴、抱柴、一个个给女人搭下手，有的干脆挽袖上阵，显示他们在外面学来的厨艺。所有的人都手脚不停，喜气洋洋。或打扫卫生，或擦桌洗凳，或往灯笼里牵着电线，或堆放不整齐的柴火，反正一个都没闲着。麻子打哈欠总动（洞）员（圆），为的就是把除夕这个岁尾烹饪得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喜气满满。

一切就绪。山里的年夜饭开得早， 大约三点以后，这些巧手的女主人就把精湛的厨艺，对来年的庆典，满满的乡愁七碟子八大碗地盛上圆桌。这时，所有的家庭成员到齐了，村里的直系亲属也被请来了，高辈儿上坐，儿孙们则左右和下方环围 ，大家都举起酒杯听德高望重的老辈一阵开场白和祝酒辞后才开怀畅饮，才互夹菜肴，互敬美酒。一时间，桌子上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年的气氛就被这样直白写意得淋漓尽致。

一家请，家家效仿。一会儿张家吃，一会儿李家喝，年三十已经喝得满脸通红，酒气熏天。年成了一张乡情乡俗乡愁编织而成的大网。

2、守岁

守岁是一种乡俗的传承，它作为一种辞旧迎新的方式被乡村的过往和今天以不同的方式演绎和呈现。

我是听着守岁的故事长大的，准确地说是在“年”这个凶猛的动物被爆竹吓跑后人们庆典岁首的喜庆里深深地理解了年的特殊含义。小时候，我和父辈们一起在大年夜旺旺的柴火里守过岁，他们把守岁叫坐岁。就是说腊月三十晚上不能睡觉，要在火炉边坐个通宵。我开始还能兴致勃勃地坐在火炉边听父亲和三叔老掉牙的故事，后来就上眼皮和下眼皮闹开了情绪打起了仗，我也就这样没有把岁坐通早早地钻进了温暖的被窝，把大人们的坐岁抛在了脑后。后来的父亲他们出天星，放鞭炮的过程我肯定全然不知。坐岁这晚上每家必须在火炉里煨一个大树干疙瘩，说这寓含着来年年猪喂得肥大，日子过得红火。疙瘩火烤起来攒劲，火力旺，红红的火苗子照得堂屋满堂红，给人吉祥的感觉。那阵没有电灯，多数人家都照着煤油灯，有的家庭连煤油也照不起，所以全靠这火炉里的柴火当亮光。

守岁也随着时代在蜕变，现在的人把守岁演变成纯玩纯乐。一年到头了，释放释放，当家的女主人啥也不说。年三十晚上，人们吃了年夜饭后娱乐活动很多。城里或集镇上是华灯璀璨，灯火通明，人们都蜂拥到街市上去逛五彩缤纷的年货摊，徜徉香气四溢的夜市，赏璀璨耀眼的灯海夜景；乡村里，乡亲们有的聚在一起玩扑克打麻将，耍勾九，有的坐在家里大屏幕的电视旁品尝春晚的“年夜饭”，有的则东家出西家进地摆龙门阵谝闲传撂山板子，畅说时代的变迁……

人们都各干其事，各取爱好，在大年夜里话巨变，绘蓝图，谋发展。说着过去一年的打拼辛酸，道着背井离乡的乡愁思念。我则仰靠在沙发上走进春节联欢晚会的盛宴，独品一道文化大餐。年年如此，如此年年。

3、出天星

出天星多少带有一点迷信色彩。它是我的乡亲除夕零点时分在院坝里摆上香升，装上五谷杂粮，插上九品红蜡，然后点燃跪拜，焚烧裱纸，祈求上苍来年五谷丰登人寿年丰的一种虔诚祭奉仪式。

这是从古至今一茬一茬的乡亲们的一种美好夙愿，他们把这种对上天的敬奉对未来四季风调雨顺的渴求化着一种远古传承下来的祭天仪式。反正很虔诚很信徒，口中念念有词，磕头作揖到位，以此感动天神。我小时候就站在父母们的边上看香升里的红烛在腊月的风中好看地摇曳，看跪在地下的父母像和尚念经一样虔诚诵读。后来，我知道了这种乡俗的含义也就不那么奇怪并也如此地效仿之。

出了天星，村庄与村庄就燃放起礼花鞭炮，一时间，上村下庄，左邻右舍，前山后河，万炮齐鸣，礼花盛放，乡村成了火树银花不夜天，漆黑的夜空完全被烟花爆竹浓墨重彩地渲染。除夕的夜从零点起就严重失眠，喧宾夺主的烟花爆竹一直要响到新年的拂晓，年就这样被激动的烟花爆竹又一次毫不掩饰地飞花四溅，素描最美的年画图案。

翌日，站在新年的旷野里回望，“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一首《元日》的古诗把我带入到一种全新的意境。是啊，村庄满堂红，家家满堂红，红红的灯笼高高挂，红红的春联绣门扉，她们诠释着新春的新气象新图腾。人们都从喜庆里从年韵里挤出来，满面春光，精神振奋，我从他们的脸上完全读懂了这个令人无限向往的春天。

（插图素材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