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厂报编辑部的日子

新闻发布2024-05-25 12:05:14读书村

在厂报编辑部的日子

作者|刘娟

这是一家建设于上世纪“三线建设”时期的老钢铁厂,坐落在秦岭南麓秦巴山脉的山沟沟里。在这家文化底蕴深厚的老企业,一个时期,我曾在厂报编辑部工作,经历了纸媒时代,也感受了新媒体时代,留下了一段人生成长的经历。厂报,是厂里历史发展的文化产物。上世纪中期,国家为了实现钢铁强国梦,作为战略物资的钢铁,在大炼钢铁的时代背景下,五湖四海的人们怀着崇高的信念,燃烧的理想,潮水般地涌向了这片多山的土地。我的父亲,一名五十年代院校毕业的工科学生,也从当时的陕西省毛泽东思想工人宣传队第169队的延安工宣队,调动到刚刚兴建的厂里,从此,像厂里许多人一样,我们在这里生根发芽。人们开荒建厂,一点点地打造出了陕西省第一家钢铁联合企业,一座绵延几十里的钢铁之城。1969年的10月1日,国庆20周年大庆之际,在这大山深处,炼出了陕西省第一炉铁。当时,省、市各大媒体都宣传报道了这一消息。在“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的时代风气下,宣传思想工作作为党的一项重要工作,几万人的大厂,广播站、厂报和电视台等文化产品机构,也先后建成运转起来。作为一家诞生于火红年代的这样一家企业,初始厂里注重文化宣教,还设置了专门的宣传部,有人员和经费保障;对各个基层单位也下达有宣传任务,厂里有着一支庞大稳定的通讯员队伍,再加上还有本部门专职的记者、编辑们,就比较稳定运转着。其实,如按照如今新闻职称的规定,这些当时厂里由汉语言文学或者文秘等相关专业转岗过来就干上了记者、编辑工作的人,他们并没有记者证,严格意义上只能是企业内部的一种工作,也只能称作土记者、编辑了,但这些并不影响工作热情。

在厂报编辑部的日子

宣传部的大办公室,就是厂报编辑部,门上贴着厂报编辑部的字样。采写的新闻稿,报纸和广播两种媒体通用。厂报一般一月两期,也就是旬刊了。它共开四个版面,前一二三版,都是新闻版块,第四版是专门的文艺副刊。副刊的编辑,就由一名编辑兼着编发版面。厂里工作动态的新闻采编,职工们的来稿选编,还有各类诗歌、散文、摄影等文艺作品的来稿,有着这样的一套运转机制保障,大家写稿投稿的热情高涨,稿源不愁,每一期报纸能够按时出刊。从小爱好文学的我,那时也被单位发现,写稿子完成宣传任务。“书到今生读已迟”,似乎有些种子不在当下,有些花不在当下摇曳。我天性喜爱阅读和文字,在童年就种下了种子。也许受知识分子家庭环境的影响,在那个缺少书籍特别是文艺类书籍的年代,家里依然有几本诸如“木偶奇遇记”,鲁迅的“且介亭杂文”集,还有“红岩”等书籍。尽管当时年幼的我看不太懂,但似乎对于书本文字,有一种天然的好感。我的阅读习惯,爱好文学就是从那时养成的。按照工作要求,我写得最多是新闻稿,写单位里的好人好事,工作动态和举措成效。我嫌写新闻受到太多限制放不开,也开始了写文艺稿。不论是新闻稿或是文艺稿件,我在厂报投稿多了,也就有了写作基础,陆续在市级以上开始发表作品。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我会成为厂报的一名记者、编辑,开始编发新闻和文学作品,开始了我厂报编辑部的生涯。初到编辑部,感到这份看起来轻松的工作并不好干。厂里当时各个专业的工程技术人员占比较高,不乏来自北京上海广州西安等大城市的老牌大学生们,他们见多识广,功底深厚。他们的来稿,除了常见的新闻消息报道,文艺作品里的小说、散文、诗歌常见文体外外,更是五花八门,有古典格律诗、词、篆刻、书法、快板、漫画、摄影、剪纸等,几乎涵盖了社科类的很多学科类别。报纸的副刊,就特别考验人的人文艺术素养和功力。作为编辑,没有相应的识见和学养,你是编不了稿子的。因为编辑有一项基本工作就是看稿子改稿子,把错的改成对的,平庸的改成出彩的,小到一个标点符号是否准确,大到作品的立意是否正确,艺术表达是否具备,这都要有相当的基本功和学养,来支撑你的识别判断能力,否则会出错不断,也会因“不识货”而出洋相闹出笑话的,自然就难以适应了这份工作。我深感自己的学识不足,水平的有限。白天采访写稿子,业余时间,就广泛猎涉不同的学科门类来学习积累,争取能够胜任工作。有一定的基础和勤奋努力之下,渐渐我就能适应下来。在编辑部,厂报印刷出刊后,再按照各单位的人数,一份份数着油墨飘香的报纸,分发到几十家基层单位。大单位给分发一百多份,小单位分发十几份。因为厂报上的作品,是身边人写身边事,感到亲切也接地气,职工们也很爱看。此时,我的工作基本与文字有关,写稿子,编稿子,成为我每一天的工作,感觉距离自己从小都热爱的文学梦又近了一步。我热爱着,也付出着,我也并不敢小看了厂子的这张每版只能盛放八千字的四个版的小报。贾平凹在水库工地上干过刷标语;路遥在王石凹煤矿下过井,当过铜川矿务局的宣传部副部长。我还知道,张艺谋、刘醒龙等一批艺术家,也都是从工厂里走出去的;工厂,承载着他们最初的梦想;当然,也承载着我的梦想。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在“5·12”汶川大地震期间,距地震中心距离仅仅不到四百公里的厂里,也受到了重创,停水停电,生产生活秩序被瞬时间打乱。编辑部设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大家不顾个人安危,在余震不断中顶着风雨,冒着山上不停滚石的危险,扛着摄像机、照相机背着采访包,奔走在厂区一线,用镜头用笔触,记录采拍下了一个个感人的事迹,难忘的画面。企业的抗震救灾、恢复生产工作,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表彰,还上了央视军事频道新闻。时代的风雨也飘洒到这深山大厂,企业后来举步维艰。企业改制时,这是关系到厂子和每一名职工的大事。办报经费也难以为继,在厂里停产放假人心惶惶中,在我们的工资不能按时发放的情况下,记者编辑们依然艰难支撑着,依旧坚守在岗位上,坚持采写编发出刊着厂报。逢年过节,报纸还“套红”印刷透出一份喜庆,踩着一个个重要的节点适时出刊,为得是让广大职工家属了解信息,凝聚人心,看到希望。即使在这天灾和动荡中,这份厂里的小报,依然在肩负着自己的使命,书写着自己的生命,迸发出自己的光彩。走在这样的泥泞时刻,我们是无愧无悔。

作为当时全国几十家地方骨干钢铁企业之间,常有信息交流互动。这些企业就把各自的厂报,用免邮费的牛皮纸信封装了,相互寄给对方,在企业之间展开交流。我们的厂报出刊后,也给有往来的企业寄一份,作为交流展示。我们的厂报办得怎么样?从相互寄来的报纸对比中可以感受到,我们的报纸除了由于经费原因在纸张上显得粗糙黯淡些外,在版式、版面、规范性、办报质量上,还是有一定水准的,以至于厂里来了上级领导,或者其他行业的人,来参观交流,这份厂报,被当作了交流的物品送给对方。这办了几十年的小报,还“香”飘厂外。当时,省里有一个各行业企业报刊之间的评比。组织专家对由军工、纺织、煤炭、冶金、化工、水泥等行业企业出刊的报刊,进行逐项打分评比,排出名次。报刊得分低着就要遭到淘汰,取消内部办刊资格。我们的厂报送审评比,每次都通过评审,获得佳绩,在评比结果发布会上风光无限,由著名媒体人时任省新闻工作者协会会长的尹维祖教授颁奖。我的散文“触摸钢铁的感觉”,被评为三等奖,这鼓励了我。烟草行业的厂家贵州省毕节烟草报,也寄来了他们的报纸与我们交流。人家就是有钱,邮寄来的报纸全是彩色铜板纸印刷,纸张厚实,光洁鲜艳,但我们的厂报在版面内容上略胜一筹,像模像样。更有一些地方上的作者,还给厂报副刊投寄来他们的诗歌、散文作品。在车间班组,看到各个值班室里一份份整整齐齐夹起来挂在墙上的每期厂报,“工人们喜欢看”,作为一名编辑,在听到这样的回答时,那份内心的喜悦和自豪油然而生,这背后多少的艰辛,都觉得值得。互联网兴起后,以纸张为载体来传播信息的媒介,生存艰难。有人戏称,纸媒必死。我们顺应潮流,把报纸新闻和文艺版也搬到了网络上,这样打开阅读和携带就更便捷了。组稿、改稿、审稿、画版、排版、校对、印刷,分发,这报纸出刊的繁琐程序,都省减了不少,费用和周期也大大压缩,每天都可以发布信息,很及时便捷。纸媒时代的厂报,自然成了时代产品,进了档案袋,成为了过去式。这虽然令人感到怅然若失,但这份经历下,办报的严禁、细致、鲜明、较强的专业性,却使我在编辑部里得到了成长和锻炼,在新闻和文学上都发表了一些作品,还获了点奖。如今,偶遇厂外的人,对方随口问一句,你们厂的厂报办得不错,还办着没有?每当此时,我的心中先是欣慰,后是心酸。蓦地,厂报编辑部的岁月,便随往事扑面而来;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要扣的一种怀旧之美,便由心灵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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