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螃蟹

新闻发布2024-05-26 12:04:31读书村

吃螃蟹

作者|黄卫君

对于螃蟹,源于我小时候在乡村酒席上的认知。我的家乡没有吃螃蟹的习惯,俗话说:一盘蟹,顶桌菜。而彼时物质匮乏,乡村人家哪里能弄来螃蟹这般的贵物。于是,一群乡下的汉子们在脸红耳热之时,只见他们手指变幻莫测,扯着嗓子的划酒拳、行酒令,打起了“螃蟹拳”,唱起了“螃蟹歌”:一只螃蟹一张壳,两只眼睛八支脚,一对大钳子夹住脚来挣不脱,横起走路来像个霉脑壳。一心敬啊,哥俩好啊,三星高照……。一阵厮杀过后,没见着真螃蟹,只见喝醉酒的人面色红润,像一只只蒸熟了的大螃蟹。我家乡的口音把螃蟹叫做盘孩,它就像一个侧着身子走路,霸气十足的孩子。螃蟹应该是河流和大海的孩子,对生长在秦巴山地的人来说好像十分遥远。其实不然,当年我们一群小孩子在村外的汉江河滩上就发现了螃蟹的身影。它们藏在石头下面,身上的颜色和青苔差不多,张牙舞爪的举着两支大钳子一样的螯足,横冲直撞而来,小伙伴们四散逃走,生怕被那对大钳子夹住。大家惊魂甫定,转身回来捡起石头,朝螃蟹身上一通乱砸。民安从地上捡起一只被砸得稀巴烂的螃蟹,揪下一个大钳子塞进嘴里乱嚼起来,显得格外惬意。我们十分钦佩民安的勇敢,他竟然是我们之中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八零年代的一个夏天,我堂嫂的弟弟灶娃在养家河滩上捉了一大袋子螃蟹,我们一起去一家工厂的家属区去卖。半天时间也没有卖出一只,心里难免有些焦急。准备收摊时,来了一个穿工作服的中年人,脸色蜡黄。他看了看早已不再张牙舞爪的螃蟹,用南方口音对我们说:这螃蟹太小了没肉,也没膏,便宜点。他把价压得很低,挑来挑去却只要了半袋。我们急着脱手,只好由他去。付完钱,我们红着脸问他:咋样做才好吃?那人不加思索地说:磨成粉当药吃!我们好像受了侮辱,心中有些忿然。后来我才知道,螃蟹粉确实是一味药,它味甘咸,性微寒,健脾暖胃、化湿利水。能缓解脾胃湿滞、食欲不振、水肿等症。看来那人真的有病,把螃蟹当药吃了。有一次我们在汉江河滩上捉了一些小螃蟹,不知道可以清蒸了吃,就偷偷的裹了面糊像炸酥鱼儿一样炸着吃。我们囫囵吞下油炸过的螃蟹螯足,在嘴里嚼成了一团渣,感觉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当我们咬破螃蟹坚硬的甲壳时,一腔腥臭在口中里喷射而出。我母亲在一旁惊叫起来:瓜娃子们,咋连盘孩的肠肠肚肚都吃了。中学时上生物课,我才知道螃蟹这种甲壳类的动物除了肉和膏这般的美味,还有心有肠,有腮有胃,只不过这些部位都是螃蟹新陈代谢的器官,里面有许多寄生虫和细菌,人是不能吃的。宋代傅肱《蟹谱》上写道:“蟹以其横行,则曰螃蟹;以其行声,则曰郭索;以其外骨,则曰介士;以其内空,则曰无肠。”因为螃蟹外刚内柔,傲骨刚强,于是便有了“横行介士”和“无肠公子”的美誉。实际上螃蟹是有肠子的,有中肠和后肠。只不过太短,不容易找到。“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古人多么惬意的生活,赛过了活神仙。他们吃蟹总是那样的奢侈而优雅,吃蟹吃出了文化,有醉蟹,有糟蟹。有蟹奴,也有蟹仙,更有诗云:“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灶娃后来去了苏州打工,一呆就是二十多年。苏州人爱吃螃蟹,吃法花样百出,也极其的讲究,还有锤钳匙叉等吃蟹专用的“蟹八件”。苏州阳澄湖的大闸蟹名扬天下,从古至今盛名不衰。不知灶娃吃过没有?在天堂般的苏州,怎能辜了大闸蟹这般的美味。梁实秋先生说:蟹是美味,人人喜爱,无间南北,不分雅俗。行走在吃蟹之风尤盛的南方,做为北方人的我常常感到窘迫。世人云:关中无螃蟹,螃蟹当怪物。这种观念虽然有些牵强附会,但还是根深蒂固的。它出自沈括《梦溪笔谈·关中无螃蟹》一文:“元丰中,予在陕西,闻秦州(今甘肃天水)人收得一干蟹。土人怖其形状,以为怪物,每人家有病虐者,则借去挂门户上,往往遂瘥。不但人不识,鬼亦不识也”。其实从周天子时代开始,陕西人都在吃螃蟹。俗语云:河里无鱼,世上有。汉中自古就有螃蟹的身影,它们在历史长河里孤单的身影,淹没在荒津野滩上。没有像英雄豪杰们一样横行天下,掀起过巨大的波澜。关中无螃蟹,这个千年的笑谈,成为陕西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吃螃蟹

我们面对一只蒸熟后蟹壳泛红,手脚被捆绑住的螃蟹却无从下手,不免有些尴尬。南方人吃蟹确实讲究,先拆后解,先外后里,不急不慢,一幅斯文的样子。先把蟹腿掰下来,扣一下关节把另一半分开,把蟹肉轻轻的拔出来。像剥瓜子一样剥掉蟹钳的外壳,然后把蟹肉刮下来,竟然是那般的淡定从容。五角星状的蟹心是极寒之物不能吃,腮和胃肠又苦又脏,都要剔掉。最后将蟹身子对半瓣开,挑出蟹黄嗦干净,剥过的蟹壳看上去完整如初。清蒸的蟹膏厚肉实,佐以姜醋蘸汁,让人欲罢不能。盐焗的螃蟹,镬气十足,令人齿颊留香。我们在汕尾城区二马路上遇见了生腌的螃蟹,新鲜又生猛,这种美味被称作潮汕的毒药。把清理干净的青蟹,用料酒、蒜头、辣椒、白糖做酱汁,冷藏腌制24小时就可以吃。晶莹爽滑的蟹肉,红润半凝的蟹膏,有了视觉上的暧昧。肉和膏吸入口腔,迸射出欲望的火焰,让人十分的销魂。我们也学着南方人的样子,一招一式慢慢有了模样,吃得有滋有味,终于能堂堂正正的做个吃螃蟹人了。秋风起,蟹脚痒,到了吃螃蟹的时节。海蟹吃肉,河蟹吃黄(膏)。蟹肉细嫩甘甜,蟹膏浓郁肥厚,人们大快朵颐之后,交口称赞螃蟹是人间的尤物。螃蟹这种最珍贵的食物,往往用最简单的方法烹制,才是真味。现在,汉中养殖的高山冷水大闸蟹,膏厚肉美,行销四方。螃蟹早已不是陕西人辟邪的怪物,成了人们脱贫致富的法宝。如今在我们西部的小县城里,超市和酒店里都有海鲜河鲜在售卖,大闸蟹、梭子蟹等大行其道,螃蟹成了寻常滋味。市面上卖的螃蟹五花大绑,三两蟹一两绳,连扎绳都能卖出个好价钱。无肠公子登堂入室,成了酒宴上的常客,众人皆欢,美味无双。春日的正午,我们坐在养河边的乱石滩上,温暖阳光将人间的萧瑟一网打尽。河岸上桃花柳绿菜花金黄,一个盛大的春天来临。几只小螃蟹窸窸窣窣的在沙子上爬行,像一群在阳光下奔跑的孩子,从我们身边侧身而过,撞破了这醉人的春色。黄卫君,亦用笔名黄三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在报刊发表散文小说作品等,在网络和纸质媒体发表有诗歌散文作品,现居陕西勉县。(图片素材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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