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无改

作者|乔文丽

轻轻地抱着纸袋里的很多栀子花，我不敢搂的太紧，怕挤碎它们的柔软，也不敢将手放的太松，怕一席娟白，掉落地上，沾了尘埃，玷污了它们的无暇。

这故乡的一片白啊！这六月的清香，我小心翼翼的呵护惜爱着。它们让不喜欢乘坐大巴的我，心情芳香起来。车上清新淡雅的果绿窗帘，不知是什么时候更换的，一改往日的沉闷，在日光的照射下，把盛夏涂改成了春天。

车边，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精神矍铄，叮咛我有空常回来。腿部做了几次手术的嫂子，行动上多少有些受限。但依旧大大咧咧，乐乐呵呵！我不免提醒她，注意脚下的路，步要放缓。嫂子则笑嘻嘻地对我说，不必等到八月十五哈，想回来耍了就回来。知道！知道！我回她们。

车一开动，我和她们渐行渐远。花的幽香扑鼻，还有她们这次有些隆重的相送，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也让我忘了辗转于火车站与汽车站之间退票购票的一点折腾。

早晨的火车晚点至中午，具体到站时间不定，车站工作人员说全额退票，我说怎么不提前短信提醒呢！工作人员说就是。退了票，改定成汽车票，可手机信息立刻显示出票失败，无奈我提着大包小包返回哥哥家，一看日历，我笑着给他们说，真是应了老百姓说的七不出门八不归的说法。老妈和嫂子不约而同说，看老天爷都想留你呢！我在手机上来来回回操作多次，仍旧没有任何汽车班次的信息，让人纳闷。无奈去了车站，排队的人很多，好在只是订票系统出了问题，班次出车没有任何影响。火车晚点，订车票未果，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里，这种齐聚一起的状况并不常见。

回乡的路，有多远，不远！所以端午我并没有提前告知哥哥妈妈他们节日我要回去。惹得嫂子在家念叨了半天。节日年年有，不必在乎一年一节或是一桌子的饭菜，只要亲人都安康！这或许是最好的节日。

我是个可俭可奢的人。遇着相亲相爱的人，哪怕一碗白米蘸辣椒也是高兴舒服的。反之，任何形式主义的饕餮盛宴和阳奉阴违，都会增添我的疲累。因为，自己从来不是社牛，也真是个缺少社交能力的人。我的气血，只够以心换心的交往。任何虚浮和违心，都会透支我被生活的热锅翻炒多次之后所剩不多的气力。如今，我的余念，只想好好珍惜这些和我血脉相连以及那些心心相惜的人。因为，即便我再庸常，他们都会视我为珍宝。我给她们买的任何寻常礼物，她们都会笑着接纳，特别是我嫂子。每次我送她啥，她都很是开心，让我有了送礼物的成就感。也许是知足的人更容易感知到人间的小开心，又或许我们都是感恩的人，在乎的不是物资的贵贱，而是一份牵挂和一份心意。

我这样一个地地道道的西乡人，每次回去的一大乐事，就是逛哥哥楼下的菜市场，尽管天未亮，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多少有些影响睡眠，但是唯有在这样的清晨，能让人透过这些声音，听到布谷鸟的叫声，以及闻到携带着泥土的瓜果之香。这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是疗愈也是救赎。所以，每次面对妈妈说：看吧！谁让你要搬离。我都默不作声。不要问那时的我，为何离开，也不要问如今的我，为何总爱回来。人生就是一个穿越破碎又奋力修复直到如梦幻泡影的过程。命运的不确定性和对生活的渴盼，注定让我无法停下找寻的脚步。哪怕最后还是空空如也，毕竟我挣扎过，努力过，寻找过。就像二哥说的，我一辈子都在寻找安全感，但没有人能给到！这个妈宝男式的——我无法拒绝的亲人，也是心疼理解我的人。

近乡情怯，每次回去，我总想把该干的事，该见的人，喜欢的食物，一件不落，才不觉有遗憾。也许情怀和情义，是一个人对故乡最深的执念。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我会去离妈妈和哥哥家最近的寺庙上一炷香，这个坐落在县城中心的寺庙，在过往的岁月里，给过我多少抚慰，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梵音、香烛，平定了内心的多少兵荒马乱，俗身俗心的我敬畏这道场。菩萨默默，即心即佛。合掌恭敬万有之后，若遇上寺里的觉安师父，简单聊几句。师父递来一个大大的苹果，说平平安安。我赞师父在此地开解人心的功德，师父则布施我美好的祝福。也许这就是佛陀施与受的意义，虽然我依旧缺智无才，但拥有一颗向往智慧的心，还是会受到加持。罗翔说，人的一生有三件事不可避免，苦难、邪恶、死亡，所以要在当下储存美好记忆，去对抗人生不期而至的苦楚。深以为然，所以“心经”不是一个人的心经，惟愿更多的般若，能撒照更多的人。

现在，尽管我在市里工作长居，但一开口，人家就说你是“西乡人！”地地道道的方言，片刻间，暴露了我的出处。同时，经常有人并无恶意的说：“你们西乡人老是把四和十分不清”。这份“不洋气”，一点也不会让我自卑，反而让我底气十足回答：“就是”。县城出生的女子，有属于自己的局限，但一颗想飞的心，并不会高攀谁，不巴结谁，不谄媚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