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的四嫂

作者|清涧叶子

再次见到四嫂时是 在呼家坬村口，她手里拉着小孙女，身后跟着白狗，她说她们一老一小和家里的狗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常年在山里干活的她皮肤粗糙略显沧桑，黝黑的脸上添了几道深深的皱褶，脚上的黄胶鞋鞋底沾满了泥巴，看得出来她刚从山上回来。四嫂笑嘻嘻的说；“听说你回来呀，我们早早的在村口等你，你想吃扁食（饺子）还是烩菜？或者洋芋擦擦？红豆角角熬南瓜？咱庄户人家现在啥都不缺！”顺着一道陡坡而上就是四哥家的院子，新箍的三孔新窑坐落在村头的半山腰间，窑的外观都是灰喷喷的石头做面子，石缝中还有白色美缝线。白生生的木头门窗，木门窗不再用麻纸糊，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明亮的玻璃门窗，透亮而典雅！踏进窑里，地下整整齐齐摆着几十个黄生生的南瓜和几笼子苹果，我脱口而出:“哎呀！你们家明光瓷浪，这是大财主的光景嘛！”四嫂啥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笑，露出亮灿灿的金牙。舅舅家四个儿子，四哥是石匠，常年在外做石活，不识字的四嫂成了家里的留守婆姨。她家的新窑在偏僻的村头，院子里三孔窑洞被四面环山紧紧包围，用羊圈门子做成的两扇大门敞开着，院子里成了小孙女和猫狗玩耍的乐园。儿女们都在外面打工，留守在家的四嫂既要种地还要给各家带孙子，养鸡放羊。每年入夏，她和村里人其他男人一样，上山捡了杏核去卖，三伏天白天干完农活夜晚还去捉蝎子，近几年蝎子价格不低，捉蝎子卖钱足够每个月零花。有时候挖根根（挖野扁豆是一种药材），秋季酸枣红了她就上山打酸枣，摘柏籽，什么上来四嫂就倒腾什么，她从来没有闲着的时候。七月的山头是绿的，四嫂的梦和山上的树叶一样也是绿的。

不由想起 刚娶进门时的四嫂貌美如花，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俊婆姨。那时候她肤色白皙，身材苗条眼睛水灵，扭起秧歌犹如行走的水船。年轻时的她干活麻利，做的一手好针线活，纳的鞋垫龙飞凤舞栩栩如生。开春了常常鸡叫就起来和四哥一起上山耕地，午后下地放羊，还吃不饱肚子。现在政策好了日子顺了，她把一天的劳累远远的甩在身后，为了这个家她不再如花似玉，在村里人眼里她不再是村里的俊婆姨，反到成了有苦力的汉子，挖地，垒墙什么苦力活都难不倒她，好似她力气大时能把对面的山梁搬移。现在她成了家里唯一的留守人员，勤劳的四嫂只能用留守的脊梁去盼望，盼望那一份说不出的希望。放羊，砍柴，种地，做饭，温暖着土坡土窑土院子，也温暖着村庄的那份寂寞。就像我儿时去她家看到舅舅佝偻的身影，手执放羊铲赶着羊群的是我舅舅，驼着背扛着木锯的木匠是我舅舅，弓着腰肩扛老镢头背着柴禾的老头也是我舅舅，不识字的他一生唯一的希望就是给四个儿子箍新窑娶婆姨完成他的人生使命。四嫂和舅舅当年一模一样，如今她也是一门心思要给她的两个儿子箍新窑娶婆姨是她唯一的期盼。每年进入夏季是四嫂致富的好机会，她说现在不同以前只要人勤快肯下苦，不愁光景过不好。她不再停留在修新窑娶新媳妇的那份满足，她要拼命赚钱，帮儿女们在城里买房买车。四嫂每次上山打酸枣时，她和她的小孙女妞妞，带一个蛇皮袋还有她家的狗就是一组最完美的组合。一把小撅头一瓶矿泉水叮叮当当，有时爬到山顶，小妞妞瞌睡了就把一条蛇皮袋就地铺在坡上的树荫下，就这样天当被地当铺，狗狗卧在身旁不离半步看是着她睡觉，四嫂才可以放心的去打她的酸枣，挖她的根根。孩子一觉醒来饿了四嫂就摘树上的枣子和苹果充饥，渴了喝一瓶矿泉水。好多年没有摘酸枣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四嫂同意我跟着她们一起上山打酸枣，这次上山和往常一样我们的身后还是她三岁的孙女和一条狗。小妞妞和往常一样天当被地当铺，睡觉醒来哭闹着找她的水瓶瓶，东找西找四嫂才发现出门时走得急，把一瓶矿泉水忘在院子的窗台上。无论四嫂怎么哄妞妞都无济于事，她躺在地下打滚哭闹，心烦意乱的四嫂狠狠地打了妞妞。卧在孩子旁边的狗狗看着眼前的情景，不停的在四嫂旁边转圈圈，两只黑黑的眼睛睁的溜圆，发出唔唔的尖叫声。

半小时后那条狗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跑到我们旁边，嘴里叼着一瓶矿泉水放在妞妞旁边，它的眼神和刚才一模一样睁的溜圆，我们这才发现狗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跑回家找那瓶水去了，四嫂说这瓶矿泉水就是忘在窗台上的那瓶水。天哪！我完全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这狗居然这么通人性？这下我才反应过来，刚才狗的那眼神，甚至发出的尖叫声分明是用无声的语言央求四嫂别打妞妞，打在妞妞身上，疼在狗狗心上。四嫂告诉我，狗狗和她们成了最好的朋友，尤其到了山上，她干活时，那狗狗就不离开妞妞，它和妞妞吃住在一起，有时玩到最开心时，妞妞在山上挖个坑，把狗埋在土里头部露在外面一玩就是几小时，她把小拳头塞进狗嘴里也不咬她，有时候用柴草编个草绳把它的腿捆起来，总之任凭小妞妞怎么摆弄处置它从不反抗，它和她们一家人和谐相处成了真正的相互依靠，相依为命的好朋友。四嫂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夜晚捉蝎子，摸着漆黑一片的山峁沟洼，踩着杂草丛生高低不平的土路，高一脚低一脚越过一道道峁梁沟壑，路过一座座坟墓，把恐惧远远地甩在身后，朝着有梦想的地方挺进，再狡猾的蝎子也逃不了她的火眼金睛，她要攒孙子上学的学费，攒进城买楼房的钱来实现她的梦想。四嫂——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姨肩扛劳作的担子，整日在山里沟里来回穿行。她开心的告诉我，今年捉蝎子，挖根根，打柏树籽和打酸枣能倒腾两三万。在农村两三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可是巨款啊！四嫂说只要孩子们光景过好了，无论她多么辛苦都开心，她在家里有小妞妞和狗狗陪伴，留守在家一点都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