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访天池

新闻发布2024-04-30 18:04:33读书村

踏雪访天池

踏雪访天池

作者|周志峰

正月十五下了雪。有人说老天爷把囤积了二十几年的雪一晚上倒在了洋州大地。天一露明,朋友圈闹翻了天,大家争相播报天降大雪的好消息。我心想,好些年没在洋州城遇到过大雪了,开上车去溜一圈,过过看雪的瘾。打开窗户一看,哎呀,好大的雪啊!天,阴沉沉的。小区的树上、停驻的小汽车上、地上都落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新栽的桂花树一夜白了头,每一片叶子上都坐着雪,树干撑着一只只巨大的雪球。那一排小汽车一下子变得臃肿起来,除了黑色的轮胎上没有雪,周身坐满了厚厚的白雪。蓬松的雪勾勒着车体优美的曲线,一片白,一点儿也看不出车的本色,连车两侧的玻璃上、车身上都冻着厚厚的雪。地上也是厚厚的一层。有车小心翼翼驶过来,司机费了好大的劲才除了挡风玻璃上的雪,其他地方也就顺其自然。这也许是童心未泯吧,一辆车就是一座小雪屋,会移动的小雪屋。坐在里面看这个冰雪世界,一定别有一番童趣吧?小雪屋过来了,轮子压得雪地咯吱咯吱地响,身后留下一道深深的辙印。目测那雪,大概有五六厘米厚,很是难得。大约二十来年没在城里遇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到处都是这么厚的雪,没有紧急事务,谁会冒着风险开车外出啊?我只好徒步出门看雪。路上行人稀少,三三两两。车更少,偶有一辆车开来,也是慢得像蜗牛爬。朱鹮广场的假山上落了雪。朱鹮站在山顶扭过身子回望,它根本不知道自己胖了一圈,变得很笨拙。假山每一个露出的石头顶都坐着雪,远远望去,好似山顶飘着一朵朵白云,云端站着那只笨笨的鸟儿。我慢腾腾地走在雪地上,本打算上梨园拓福牛广场看看,可路上车碾过的地方结着厚厚的冰,稍不留意就会人仰马翻,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从家里走到半山,平时二十来分钟的路程,我走了近一个小时。太阳露了脸,仿佛异常兴奋,像个淘气的娃娃,拿一面小镜子,到处乱晃,刺得人睁不开眼。

石梯上的雪底下开始渗水,踩上去很不稳定,稍不留意就会摔倒。我索性掉头,不敢再上山去。我想雪化了后,去一趟天池山,看看雪,再让拉旗沟的老者讲一讲天池的传说故事。大年初一我曾经上过天池山,登高望远,还观赏了天池,拜谒了药王洞。当时问及天池神奇的历史,任姓会首说自己知道些皮毛,山下拉旗沟有位老者对天池的历史了如指掌,正月十五他会来山上,到时候如若方便,可请他讲一讲。下午两点,我和山野樵夫上了路。那天,太阳不错,路上的雪化得挺快。从县城到白雀寺,一路没有积雪,偶尔会有化了雪的水渍,路两侧的山上只在一些阴坡沟湾可以看见雪。

从白雀寺上麻洞梁,路上淌着的全是雪水。天池在天池山上。天池山海拔约1100米,耸立于麻洞梁上,白雀寺就在天池南山根。汽车在蜿蜒的盘山道上行进,我们得从天池山的西坡缠山攀升,上了麻洞梁,再步行三公里到达天池山顶的天池边。这里的天池驰名洋县。高高的山顶上,有一眼大约三十平方米的圆圆的池子,里面蓄着一池子水。更为神奇的是,池子里的水常年就是那么多,雨涝不增,天干不减。天池山周边再没有比它更高的山,水源从何而来?天池有多深?有没有人亲眼见过淘天池?天池里还藏着哪些秘密?围绕天池流传的那些灵异事件,究竟是不是真实?这一系列的问题,没人回答得上来,给天池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越往上,路上湿得越厉害。终于不见水了,路上却有了雪的影子。转过一个山嘴,从一个大阴湾开始,路面上有了薄冰,路两边的山上盖着厚厚的雪。没有风吹过,两边松树上的雪却不停地簌簌往下扑落,扬起一股股雪尘。公路上有洒过砂土的痕迹,有几处还横着枯树枝。显然,有前车曾在这里做过艰难的挣扎。我的心一紧,不知道我能不能冲上前方那面陡坡,那可是洋县至茅坪一路海拔最高、最陡的坡。坡跟前斜着一辆面包车。我驻了车下来,一来想看看路况,二来想看看那个司机要不要帮忙。我问那司机,他说路上有冰溜,他的车上不去。车没有问题,只是冰面打滑,再等个把小时,路上的冰溜化开了,就可以上坡。并告诉我,说我的车现在上应该没问题,他亲眼看见几辆小轿车开上了坡。告别了面包车司机,我上了车,挂上一档,果然就一口气上了坡,轮子居然没有在冰上打滑。上了坡就是麻洞梁青石垭。驻车,从右侧沿山脊可以一直通到山顶。青石垭右侧山坳坐落着一座十来户人家的小山村。落雪把山村打扮得异常美丽。村后的松林郁郁青青中仿佛扑上了白色的粉尘,树林里积着厚厚的雪。苍翠的松林呈圈椅形包围着这个静谧的山村。那些依山随势错落有致的民居,平时也许分不清界限的房顶,这时候被白雪切割成大小、长宽不一的长方形,散落在山坳。那些白的土墙,红的机砖墙,大门口都贴着大红的对联,门扇上贴着威武霸气的门神,在银装素裹中格外醒目,散发着浓郁的年味。白雪把这个山村打扮得圣洁、素简,透露着一种宁静、淡远,透露着只有山民身上才会有的那种朴实和恬静。上山的路并不窄,只是白雪覆盖着,让人不敢轻易下脚。好在雪地里有两串脚印,鞋底的花纹印在雪上清晰可见。我们踏着那些脚窝一步步走上山去。转过一个山嘴,迎面来了好些人,四个大人领着四个孩子来玩雪,最大的十来岁,最小的不到五岁。他们穿得花花绿绿,尤其是那三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孩子,像点染雪野的三个火把,给山林带来了火热的激情,银铃般的笑声把松林的雪都震得扑簌簌往下落。走近一看,有一个居然是我的朋友。他们不知道天池山,当然也不知道天池,只是纯粹想领着孩子到雪地里找乐子,所以就驱车来到了青石垭。我说山顶有天池,很神奇,我们是专门拜访天池的。我邀请他们一路爬山。朋友有点心动。大人们还没商量好,三个最小的孩子竟然争先恐后爬上了山路。雪后的山林,静寂而空灵。大雪把整个天池山变成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山峰、沟壑、松林一片白茫茫,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山林静悄悄,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回荡在这片银白世界中。树枝上覆着毛茸茸的白雪,勾勒着一根根树的轮廓。林间覆着厚厚的白雪,草丛上、荆棘上蓬蓬松松,灌木和乔木变成了玉树琼枝。最小的女孩和她的姐姐跑在最前头。两个人争相抢第一。大红衣服的是妹妹,粉红衣服的是姐姐。姐姐人大,爬得快,遇到上不去的地方,居然手脚并用,有时跪在雪地里,有时双手拄着雪地,怎么来爬得快就怎么来,把妹妹甩在了后头。妹妹不高兴了,非得让爸爸拉上,赶超姐姐。“爸爸,姐姐为什么一直不让我走前头?”“她是姐姐,她给我们带路哩!”“对,我是你姐。”粉红小女孩喘着气骄傲地说。正说着脚下一滑,跌在雪窝里。山野樵夫才准备扶她一把,不料小女孩从容地爬起来,扑扑身上的雪花,若无其事地继续上路。“我也想带路!”大红小女孩趁机跑到了第一的位置,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前方,拍摄下了这温馨而有趣的一幕。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两个孩子激情还很高涨。可后面喊话,另一个孩子爸爸的鞋坏了,上不了山了。他们只好打道回府。和我们道别时,我看到那两个小女孩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最小的那个是被爸爸硬拽着下山的。和朋友分手后,我们走了不到三百米,就看到森林那边豁然开朗。我预感快要登顶了。果然,豁亮的地方就是松林的边缘。穿过一片茅草坡,我们仰头就看见了高耸的移动信号塔。天池就在铁塔那边的平地中间。山野樵夫迫不及待地朝天池跑去。只见池水结着厚厚的一层冰,冰面被谁捅了个大窟窿。窟窿里挨挨挤挤全是红金鱼。偶有游到冰层下面的,像是被画在了毛玻璃上了一样,模糊却不失灵动。山上冷风直吹,刚刚上山出了毛毛汗,我生怕把人吹出感冒来。没想到天池寺的偏厦里笼着一大摊柴火。一位慈祥的老者一步跨出门,就看见了我们,连忙招呼我们进屋烤火。好几根干松柴哔哔剥剥响着,像是对着我们笑,火苗子蹿起老高,红红的火舌仿佛要舔舐我们的脸,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我们围着柴火寒暄起来,老者竟然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他姓周,今年七十多了,家住天池山北坡的拉旗沟,原来在麻洞兽医站工作。他从二三十岁开始就参与天池寺的历次翻修,一次也没落下过,他还亲历过一次淘天池。对着熊熊烈火,周老伯娓娓道来:“天池多深?到目前为止,只知道有十八米深。我十来岁时,天池山周围四个村子的信众联合起来淘过一次天池,以后再也笼络不起来。前年我领头给天池四周压了沿,硬化了场地,除此再也没人动过。“那时淘天池,比你想象的艰难得多。你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没有电,更别说有抽水机。全凭人去舀,一马勺一马勺舀,一桶一桶吊,一担一担挑。这样发动了上百劳力参与,舀到到了池底,一股水桶粗的水柱子往外冒,水黑得像墨汁,水中还涌来一股腥味,隐隐约约从井底传出牛鸣般的怪声。人们就联想起老辈们讲的故事,就害起怕来,只好作罢。“我小时候常听老辈人讲,天池山的天池是‘海眼’,直通东海龙宫。远古时代,汉中盆地还是一片汪洋,天池山就是一个海眼,海水滔滔不绝涌出,洪水泛滥,淹没了平原、沟谷,人们只能往山上逃。后来,大禹治水时,差一位高人来到天池山,造了一口大锅,请法师刻上符咒作法后,把铁锅倒扣于池底,又下令把事先准备好的千年马桑木横七竖八地扔进去压住,然后填进砂土,锁住了‘海眼’。天池山的天池从此再也没有泛滥过,水位自古就一直在那里,亿万年不变。”“这是神话传说么!”我插嘴道。“你说是神话传说?那我们淘天池遇见的黑水,听见的牛叫一样的声音,那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啊!该怎么解释?”我无言以对,就给他讲了我听说的一个关于“海眼”的传说,和周老伯讲的异曲同工。

据说,北京城里有座北新桥。坊间流传北新桥下有井与大海相通,井里住着一条蛟龙。明朝永乐皇帝朱棣要修建北京城,但蛟龙兴风作浪经常作梗。于是,朱棣派姚广孝降龙,用一条锁链将其锁于“海眼”,再建一座桥压着,盖住“海眼”。蛟龙问姚广孝,它何时才能出来。姚广孝答:“等新桥变旧。”谁知,姚广孝竟然给桥取名“北新桥”。于是,这座桥永远是新桥,老龙就永远不可能出来。周老伯听了哈哈大笑,连连说:“把恶龙锁住好啊,让他永远也不要出来害人。”我说:“古代的人们认知有限,无法科学解释一些现象时,就编纂一些离奇的神话故事,让人们心存敬畏之心,使这些现象扑塑离迷,更加显得神秘莫测。其实,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海眼。那只不过是普通的地质现象通过人们想象,被蒙上了神秘的面纱,有了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而已。”“但有些事情谁也说不清啊!”周老伯道:“据说,每次淘天池,只要一挖到乌木(用来压铁锅的马桑木,经过千万年水沤,变得通体乌黑),大晴天都会忽然之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施工只好不了了之。最后淘天池那一次,有人测量过,深度为十八米。记得我十一二岁时,天池寺庙会唱大戏,外面的场面上挤满了人,塄坎边摆满小吃摊,卖茶果的,卖面皮的,卖麻花的,卖麻糖的......应有尽有,几百人在山上吃斋饭用水都不成问题。天池寺翻修时,我是主持者,每天几十号人的一日三餐用水,施工和水泥用水,持续一个多月,水都没有缺过。今天用了,明天就涨起来,到了那个水位就不再上涨。“前些年间,天池山流传着一些神奇的传说。最典型的就是陈坪村放牛娃的故事。话说天池山下的陈坪村有个放牛娃来到山上放牛,忽然天降暴雨,他就把牛拉进天池寺庙里躲避。不料,牛在庙里拉了粪。白雨过后,有人劝他把牛粪清理干净,放牛娃却不以为然,在牛粪上撒泡尿,扬长而去。第二天,他又去放牛,牛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四处找寻都无音信。回到家里,父亲不问青红皂白,把放牛娃打了一顿。放牛娃气不过,在一堵石崖边,找了一棵趴腰树,居然用一根麦秆粗的青藤上了吊。说出来没人相信,谁能想到那么细的青藤能要了人的命?而放牛娃家的铁锅中央竟无缘无故长出了一坨铁饼,跟风水师拿的针盘一样大小,全村人想尽千方百计都取不掉。有人跟放牛娃的父母说了天池山避雨的事,老两口似乎明白了什么,加夜连晚上了一趟天池山。回家后,走进门就往灶台跑,揭开锅一看,那坨针盘一样的铁饼竟然不翼而飞,铁锅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天池山周围流传着好多民间传说,比如拉旗沟、麻武洞、摞摞石都与王莽撵刘秀有关,天池山东南紧挨着的风火山还有古代烽火台遗迹,还有一截保存完好的石寨......你抽时间过来好好了解了解,把他们都写出来,不然,我们这一辈去了,这些传说故事也就跟着入了土。”周老伯给我发出了邀请。我不禁心里一震,是啊,多少生动的地名已经消失,多少古老的技艺已经失传,多少优美的传说都烂到老辈人的肚子里了,即使现在的一些非遗项目也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境地,如果不及时抢救,难道我们真要揭开棺材板子,撬开那些躺着的人的嘴,从里面抠出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瑰宝吗?真要到那一天,我们等到的一定是一些精魂的灰飞烟灭。(图片素材由作者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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