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瓦房店北五省会馆
作者|竹哥
这是巴山深处悠静的清晨。这是满含沧桑的秋日清晨。这是令人感慨不已的清晨。不成想巴山崇山峻岭之中竟还有一处令人感叹的所在！这是游览完紫阳县瓦房店北五省会馆后的第一感觉。癸卯深秋，出差期间，听闻公务之地山脚下有一负有盛名的文物保护场所，归程时起个大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寻访。一路问询，穿过一条陡狭曲拐的下坡小巷道，巷道尽头即是一汪深碧水流，水流被三面苍青色大山包裹。巷道头右侧，上下两片青砖铺就的小小广场簇拥着一组建筑，看样子就是赫赫有名的北五省会馆了。上下广场坎沿处，一道古旧低矮狭小的院门依然挂着锁。走近院门前铭牌细看，果然就是它了。四下打量，在巷道尽头左侧小广场依河矮围墙边，一位老者不时打量着我，又转头看看清新的河面。试着走近他，问询北五省会馆的情况，老者略含微笑说是想看的话可以给我开开。因为看过门上告示、也听人说过会馆是早上9点才开放的，而此时才7点多，不成想老者竟能理解远来者的心思，心内一丝莫名的喜悦似乎在蔓延。踏入院内，紧挨院门右手边两株苍劲的大桂花树首先引人目光，院门边一株离地不高就三分叉的桂树依然郁郁葱葱，和它对称的观戏楼楼梯道另一侧年纪相仿的桂树却已是衰暮之态了。大门左手侧便是一座小小的高高戏楼，戏楼虽然苍老却还规整。站在院内仰头看着那方狭小的戏台，听说这北五省会馆是先有戏楼后才有其他建筑的。想当日，这里不知演绎过多少忠孝仁义故事，那些远走他乡的商客贩夫马帮在此地看戏中人物，感慨生活况味、感受中华传统文化浸润，他们在随戏中人物悲欢之时，将一股奔走四方的韧劲豪气义气灌注心脉，从而在群山苍莽之间造就了流传千年的茶马古道。依稀间，仿佛能听到了一缕悠远嘹亮的唱腔“好男儿志在四方……”沿右手拾级而上，便是一座简朴的观戏楼，面阔三间，进深一间，穿斗式三架梁，硬山顶，明间稍窄于次间，中部用砖封堵，设有一门，有圆雕石狮分列左右。门柱正面阴刻楷书联“一双凤眼识破曹氏奸雄，两道蚕眉锁定汉室江山”。枋额浅浮雕二龙戏珠图案，两侧石栏与门相连，高约一米，石栏柱顶分别圆雕麒麟、大象、四不像等瑞兽，柱正面浅浮雕蝙蝠、瑞草图案。观戏楼仅能容下三五十人，但却规整不乱，置身亭台之上回看戏台有居高临下之感。观戏楼后面，甬道左侧是一小小鼓楼，听说原有砖木结构钟鼓二楼，东钟西鼓对称，不过钟楼在粮站改造中被拆除。短短通道尽头便是过殿，过殿阔三间，进深一间，穿斗式三架梁，卷棚顶。过殿两侧墙壁上即是闻名遐迩的清乾隆年间工笔彩色壁画。壁画呈折皱形，两边是对称的八面屏风。屏风上部是文人雅士山野风光诗词；中部是仙奇逸闻传说；下部是二十四孝故事。壁画虽历经岁月，却依然色彩斑斓，透出一股雍容大气，仿佛有突破狭小地域限制的延展力一般。
过殿后面，便是正殿，过殿与正殿的中间形成进深不足三米的天井，天井东西两侧设砖雕假垂花门。正殿面积最大，面阔三间，穿斗式五架梁，硬山顶。三间古旧的建筑里，最醒目的依然是两侧和正面的壁画。右手侧是寓意做生意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刘备赴东吴招亲故事；左手侧是寓意做生意不能赶尽杀绝的赵子龙大战长坂坡故事。大殿正中六扇屏风画，左右以象征高雅富贵的牡丹、荷花做边，包裹着中间的寿星、财神、苍松、清泉。大殿右侧是降龙伏魔画、左侧乃天官赐福图。这些壁画以工笔重彩绘制，人物众多，神态不一，个性鲜活，惟妙惟肖。虽历经数百年，但线条清晰，遒劲有力，色彩鲜艳，浓淡分明，笔力婉转自如，令人叹为观止。一路细细看去，感慨慢慢在心底生起。这里，三百年前曾是四方茶马客商云集之地，是他们会商行业大事规矩之地，他们奔着融通天下财货、为家小生计奔波而来，在远离家乡的大山深处，捐出自己冒着性命挣来的辛苦钱在这里建设这么一座建筑。在他们的心中，这里不仅仅是议事解决纷争的场所，更是安放漂泊心灵之地。他们通过那些大气规整的壁画，传递着他们的心境。在他们的心中，炎黄子孙血脉中的家庭之道应该是他们的底线，他们为家庭而奔波，但却始终心存家庭。也许他们质朴的感觉到，身在异乡，最易背离根本最易被他乡所诱惑，所以他们在步入正殿之前的过殿两侧最容易被看清楚的屏风底部描画了浓缩传统家庭之道的二十四孝故事。这些画,也许还曲折的体现着他们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与夫妻家人共度春秋的辛酸心境吧？中层那些仙奇异闻故事画，也许就是他们想通过自己努力让家人过上神仙一般日子的期望展现；而上层那些文人雅士山水图画和正殿内的牡丹荷花，怕就是希望家族能在自己手里实现跻身风雅高贵士人行列的长远规划吧？而这些人生理想，又何尝不是中国底层人民的梦想呢？
除开那几幅祈求旅途顺畅、天官赐福、寿财图画外，那些三国故事乃至楹联，无不暗含一个“义”字。这些图画，共同汇就了一副中华传统文化的血脉图。那些久远年代里商客中的许多人，可能不识多少字，但他们依然深谙中华文化中的精髓，他们期望用图画的方式、用戏曲的方式，感化传承一个“义”、一个“孝”、一个“脱俗”之念。他们餐风露宿于异乡的大山之间，奔波于险恶的河道之中，而心中却始终长存着一份美好情怀和对家人的眷顾，这份情怀，又怎能为高吟“商人重利轻别离”的人所理解？这里，地不过两三亩，建筑还是依山势而建，但整个建筑和那些壁画却给人一种规整大气的感觉，这种大气历三百年而不衰，三百年前的那帮商客们又该有何等胸怀气魄啊！出大门，沿巷道寻级而下，右侧是一座悬索吊桥；左侧是门尚未开的川主会馆。再下，便是一方沿江码头，站在码头广场，脚下是任河、渚河交汇之地的深碧水流，水流波澜不惊平缓似湖，远处是三面青山耸立，一丝微弱晨光透薄雾而出。“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然而，这里却不是荒城，倒更像一本古旧层叠的厚书；虽然是秋日，却没有满山的萧瑟摇落，只有盈目苍青的静默屹立和若隐若现的一点朝阳。回望雄峙的会馆建筑，那些古旧沧桑里似乎透出一丝莫名的光亮。那一缕光亮，像是朝阳的影子，又像是从建筑内溢出来的。我久久凝望着、沉思着、让自己沉浸在这美好的清晨里！（图片资料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