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打扰

作者|水漾紫晶

霓虹闪烁，夜色迷离。我和筠并肩走下电梯，我们将在这个位于市中心的地铁站分手——背道而驰，奔向各自的方向。每到此时，筠都会忍不住脱口而出：咱们又该各奔东西啦！是的，我俩的确要坐上两列相反的地铁，一个朝东，一个朝西。我们的每月一聚持续多久了？好几年了吧。车来了，两人惯例地笑着挥手。坐在地铁上，今天小聚半日的内容在我眼前一一浮现。除了逛街的收获：可心的裙子，就是边吃火锅边聊天的兴致盎然了。“欢迎打扰” 四个字再次萦绕耳际。是的，这是筠今天聊天时说到的字眼，出处于她的小姨，她说这四个字让她印象最深，是最直接的亲情见证与写照。筠的亲戚都在另一座城市。每当年休假或女儿寒暑假常会回去看看。筠的父母在前几年相继去世，但老家人都还保持着联络也常邀约。筠是个怕麻烦别人的人，这几年回去大都是提前自订好宾馆，行程不愿惊扰到亲戚，一切安顿好，才分别前往亲友家一一探望。也难怪，现代人的大多数，都有意无意地把人生调成了静音模式，大家各忙其事，免却彼此不必要的步入与参与。这，几乎已成了常态化。然而，最近的这次，她和高一放暑假的女儿再至老家S市，感受颇为不同。这源于她的小姨，源于她对她“怕麻烦别人”的嗔怪，源于她恳切地说服她从民宿酒店搬到了她的家，源于她充满盈盈笑意说出的那四个字：欢迎打扰。

筠对我讲起那个画面时，她的眼里泛起了晶莹：小姨非要让我住她家，好意难却，她、我、女儿三人就收拾行李从酒店来到她家。一进门，一走进她指给我的卧室，我不禁愣住继而是满满的感动！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床上的那床夏凉被，那个特别雅致有着镂空花边的薄被。去年夏天我在她家住过三天，当时随口说了一句“这个被子真好看！”，这不，这次推开卧室门，一眼看见的就是它。小姨太细心太用心了，我忍不住搂了下她的肩，她莞尔一笑：“去年新买的，见你上次喜欢，我就收起来了，专给你用。”闻之，我怎能不感动。地铁疾驰，身旁的一切我却浑然不觉，眼前浮现出筠讲述的这一幕，生动、暖心、难忘。我也不禁沉浸其中。再接着，是小姨在厨房里忙碌操持的背影，煤气灶上闪烁的火苗，噼里啪啦的炒菜声，这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我久违多久了啊！以往妈妈在时我才感觉到的那种，好多年都没有了。这一刻，在小姨这里，娘家的感觉悄然复活。窗明几净的家居，绿植葱茏。这时，姨父也下班回来了，他还有半年退休，一进门笑声朗朗，左手提着大西瓜右手还抱着一只塑封包着的毛毛熊，说是刚才经过楼下卡通玩具店，见这个毛熊可爱想到晴晴肯定喜欢，就买下了。我不禁笑道：“姨父，晴晴都快十七岁啦！你以为她还是小不点呀！”这时，晴儿瞄我一眼，迅速接过毛毛熊，“好呆萌啊，我喜欢！谢谢姨姥爷！”饭菜上桌，香气四溢。小姨不停地给我们一边夹菜，一边说：以后回来，别再订酒店，别总怕打扰别人。你没听过一句老话吗？亲戚朋友本就是越走越亲，越客气就越生分。筠，你要是不想生分就勤着点来，我们都六十了，你叔也快退休了，别怕影响我们，巴不得你们多走动呢！不准再说“打扰”的话，欢迎打扰、盼望打扰！你是自家人，记住这句话吆！最是人间烟火气，且以美食慰风尘。筠讲给我的这次出行，这份感触，这蕴涵着暖暖亲情的一幕幕，怎不荡人心怀！当今社会，生活压力大节奏快，人人都形色匆匆。智能手机盛行的时代，人与人其实都更疏远了，散漫了。很多事更提不起劲头去张罗去顾及。那么，是不是每个人都忙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自我局限、强力支撑、独自面对一切成为许多人的常态。人与人疏于沟通与融合，抑郁症越来越多，信任度安全感亲和力一再流失。欢迎打扰，筠说这诚恳而又幽默的四个字让她温暖了好久，以至于今天一见面就满满地向我道来，“因为忍不住，因为这种感觉在心里盛满了，要溢出来！”我点头，我们相视而笑。这也有点像我俩吧？我们身处这座人口已逾一千万的大都市，平时各自忙碌着，但不知从何时起，默契地形成了这样每月一至两次的小聚，抛开彼此出发在路上的一个小时，每次哪怕只有半日，我们也安排得活色生香内容满满啊！相聚相聊，没有刻意的非要做什么说什么，不管是一餐饭，一次漫步，一次郊游，都很随心，平凡生活小小喜忧种种见闻以及人生感悟很自然地在一起分享、探讨，无形中都有所受益与提高。友情也不知不觉在这样的氛围中点点滴滴地汇集着沉淀着，那种愈久弥深的感觉时常就在心头。

“欢迎打扰”，不知从何时起，各自都放下了人际关系中那份止步于礼貌的疏浅和处处不离的客气。人情往来，真的在于彼此的投缘和内心的同频。什么样的对待、什么样的付出，每个人心里都有最真切的感触，那份真诚你感受到了自然会珍惜会以同等甚而超越去对待，人与人心与心的对流是一场双向奔赴。筠的亲友有好几家，但能以“欢迎打扰”真切对之的并非所有，这也是人间常态，她也从无意见，所以才会自订行程自己安顿。这种状态已习以为常。所以，在这种惯常的世态中，那些少数的满含热忱亲近感的人，以实际行动践行着“欢迎打扰”理念的亲朋，就更凸显出来，带来暖暖的毫无世俗感功利心的人情味儿，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可贵。岁月辗转，我们每一位人生羁旅的人儿，愿你在高光时刻，有人为你真诚鼓掌而不是羡妒。愿你在低谷阶段，有人为你鼓劲分忧，而不是漠然。人生说到底是一场忧伤之旅、独行之路，愿你瑀瑀前行的里程中，多一点星火的照亮与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