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反了

新闻发布2024-05-15 18:05:09读书村

日子过反了

作者|少宣

我们从一出生就很着急。都混在着急匆匆的人堆里往前挤,几十年的时间,一直到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有些人不着急,他们就像不知道只能活几十年。他们的时间扯得细长,看起来好像比我们多活了几十年。反正人一辈子遇到的那些人,走过的那些路,还有大小的那些事情。就在我们时间的线上排着队等着我们,走得慢一点,它们也不会跑掉。每年收割庄稼的时候,总有几户人带头开始。麦粒深处最后一滴汁液还没有完全凝固成型。东头姓苏的那家人就早早开始准备。也没有根据说是应该哪一天开始收割。老人们知道,不过他们都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移交给下一代。现在他们懒得说话,说话也没人耳视。他们在地里忙了一辈子,什么时候栽种收割这些事也一并交给了下一代人,连同他们的后事。几乎每家堂屋里都有一副大棺材,被他们摩的溜光,生前的房子是他们修起来养活了一大家人。身后的房子是儿子们给做的,六十岁多一点就早早做好了。有的一放就是三十多年。现在他们不着急,时间走到棺材边就不走了,把剩下的时间过成了一条线,一点都不浪费,节约着用。把年轻时候的匆匆忙忙都慢慢补回来。苏家每年早早准备着割麦子插秧,冬天的地里刚暖热,他们盘算着抄时间的近路早早在麦穗前面拿着镰刀等着。每年等他们弄完我们才开始到田里去刚好,他们的麦子在晾晒的大场上愁眉苦脸,皱皱巴巴。不像我们其他的麦子满脸笑容,颗粒饱满。小时候想要的那些东西,长大后我都一一拿到。几十年里,它们还是崭新,一直在前面等我。我不着急,去过的那些地方,村子后面的河堤上叶子闪光的那些树,还有学校旁边抽水的红砖的小房子。我都能给他们配上合适的天气和时间场景。有一年随手夹在书页里的一茎草叶,过几年翻开会带我回到以前。仿佛还是一个下午,那个春天。

日子过反了

日子过反了,过日子不必计算着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我们经常抄了时间的近路,打了它个措手不及。它还没有弄好给我们准备的东西。跑地太快错过了一年春天,那一个春天的花都白白的开了,没有一双眼睛能看见花开,耳朵听见一句整个季节的生动的叹气。然后再错过一个秋天,我们只顾着往粮仓搬粮食,往家里拉柴禾。顾不上和整个大地树木说个再见。春夏的太阳寂寞地变冷,草木凋零。着急的人活的就像一个走到终点的老人,从西边活回来。回到青年、幼年。知道哪些东西有用,可以取暖,可以饱腹,习惯把握就像使用我们的家具,凳子,镰刀,猫狗和牛。结果能勉强把握住的,也只有那些带不走的东西。房背后哗啦啦的树叶上吹来的春天的夏天的风,蝉拼命地歌唱。心急的你只看见板凳和柴禾。倒着走到我们出生的时间,回头发现我们日子过反了,啥都错过了。我们走得快一点,前面的东西也许会离开我们更远。我们停下来,它们会在面前等着。一个个的春夏秋冬,村庄和城市冷暖的温度。都没有来得及感受,浪费了那些夏天炽烈的阳光,冬日刺骨的冰寒,那些个转换之间的恍惚。看得最清的还是那些老人,看起来他们现在跑的最慢。着急的是那些时光,它们推着老人往前走。清晨靠东的大石头上,他们排队等着最新鲜的阳光,等半天从头才晒到脚。反倒是走到了前面。他们谁都不怕,晒够了就回家吃饭。踏进房门的时候,西边的太阳才刚尾随在脚下。我还没活到这个岁数,急匆匆地记不下这些经验。除了爱抄时间的近路,我们还跟愿意让外人变成我们的尺子。有一年我们家年猪没有喂好,比一只羊大不了多少。过年杀猪的时候就像做贼一样,天还没大亮我们已经灰溜溜地杀完了,猪也没好意思多叫,邻居们没有亲眼看着我们杀猪,不知道我家的猪有几指的膘,秤了几十斤。那年只有张家老三家的年猪是在天大亮挂在门前面的架子上慢慢杀的,骄傲的叫声钻遍了整个村子。它推推李家的门,敲敲张家的窗子,好像把通知发到每户人家。我们端着碗边吃饭边到老三家去看。我觉得至少有我家两个半那么大,父亲和邻居们不屑的都说一般,和咱们的大小差不多。那年张老三家的年猪就是我们村里猪的标准。

谁都没有发现。我们做过的那些事情,一辈子记着的事物。都比我们自身更重要,还不如一场早饭,一杯老茶实在。野外的草木就是这样。一样的太阳底下,高的矮的,开花的不开花的,长得一样茂盛。没有哪些草会一辈子你量我我量你,扭在一起比个你死我活,也不会着急地一个跟头翻到秋天去。不在乎别的草的目光。它们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不会特意穿一件华丽的泥巴外套,长出个大家都没有的奇形怪状。微风吹过,它们都一样参差而且美丽。那些草木将来和我们一样,它们变成木头,树根树皮树干树梢,没有欠人家什么东西。我们人除了影子藏进身体,还得把一把把的尺子还给别人家,张家的还给张家,李家的还给李家,一把都带不走。走前还得把抄了时间的近路都还回去,也带不走。除了棺木摩的溜光,没有赚下什么东西。就像那些老人,生病的不生病的。天天坐在大石头上,想起了那些年错过的东西。它们还都放在那些时间里,等你倒着回去发现,错过的季节、它们捎来的气味,已经无法后悔的事情和已经不在的人。他们都老的长成一个样子,脚底下只剩下拳头大的影子。唠叨一些没用的野草一样的往事,或者话都不说,远远看着等着最后一片叶子落地,记清错过的最后一件事物,等麦子里最后一滴汁液成熟。把过反的日子,摆正归还给时光,自东而西,从上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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