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作者|子非
小男孩
小男孩从远方走来，双手攥着
自己的两根目光，如同攥着两根撬棍
他相信，在冬天来临之前
能撬动自己的脸，让一切松动起来
他走进一片旷野，苍耳紧紧抓住
年轻的身体，冷风扬起蝴蝶
在他与土地之间，隔着一层腐草
他坚信，踩着自己的目光就能回家
他瞥了我一眼，天空就阴了下来
两个骗子互不相识，一直在互相欺骗
夕阳跌落于草丛，语言是极寒之物
秋虫，在末日狂欢中归于平静
关于河
晚饭之后，适合徒劳地散步
无论怎样选择，都要经过那个拦河坝
夕阳在水面频频打滑，落叶
顶替了游鱼的一生，脚步声
掺杂了流水跌落之声，一个油腻之人
该如何保持麻木的从容之态
所有的人，终究会回到岸上
面对一条河指指点点，言不及义
讪笑那些踮起脚尖，仍然湿了鞋的人
黑夜，从他们的眼睛里漾开
渲染出庸常日子里浓烈的腥味
路灯下，偶尔有人做出跳河的动作
道场
小城，在群山中沉沦
如同河流的囊肿，斑斓多姿
行走的人，正待价而沽
转角处，是一个个道场
戴口罩的人，正伺机穿过
别人的身体和影子之间的裂缝
有个人在叫我，我不敢
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空，已经被太阳封印
一场场傀儡戏，正在天南地北
华丽上演，窗口的兰花
没有如期开放，明亮的玻璃
是苍蝇的道场，骑在墙上的人
和自己僵持着，我不敢
在深夜里照镜子，是怕看见
自己？还是怕看见别人
清明辞
肉体痉挛，被睡梦踹出来
祖先们，背着一个潮湿的背影
南山杏花，在细雨中崩塌
老人戴着斗笠，孤立于河边
视察流水，身后的屋脊上
散落的草籽，在瓦缝里滋长
立碑、挂青、献花，坟堆们
被精心打扮，欲望被死亡点缀
时常在他耳边说话人，是谁
走在路上的人，一起寒暄
聊补肾、庙堂、涨价的猪肉
树洞里，猫头鹰正在打鼾
吹吹打打的年代，说出的
每一句话，如同供词滑入深渊
雾气正弥漫，人影竞憧憧
雨滴
雨滴，逃脱了乌云的魔掌
落在雕像上，摔成碎末
滋润着一双双仰望的眼睛
路，被一个个路标挟持
雨水，撞在广告牌上
就像在冲洗本命年的红内裤
雨滴，砸在教堂的尖顶上
忏悔室里，苍老的母亲
缓缓打开潮湿的一生
妈妈，我只能选择坠落
大地缄默，当你疲惫地醒来
我就在你那深深的眼窝里
招魂
夜晚是一个黑色的蛇皮袋，我们沉默
打坐、奔跑或呐喊，都无法改变
被贩卖的命运，远去的人
点燃自己卑微的骨头，可走着走着
就油尽灯灭了，活着的人
双手合十，被自己的呓语绑架
正待价而沽，招魂的人
没有招来魂魄，自己的魂却走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