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草

新闻发布2024-06-08 06:05:31读书村

闲草

作者|张焕栋

报考军队院校时,我第一志愿填报了第四军医大学。

​闲草

我想学医,甘愿当一名行脚医生,觉得治病救人是崇高、神圣的职业。

不争气的是学业不精,考分不够,被其它院校录取。多年以后,我还在回味当初的选择,那种被错过的遗憾伴随我,化作一声叹息梗在心底。

直到退休了还保留着那个破碎的梦,问行医的好友,我现在学习中医,还来不来得及?

真想开启一片生活之外的星空。

他笑了,你这是何苦呢?以你从零开始的基础,二十年后,说好听一点,仍是一名门外汉,除了长相,与医生没多大关系。

对他这种挖坑式的捶打不死心,翻看王姓大夫送我的一套中医书籍,满篇的医方,哪来病人作实效的验证,气馁的搁置一边。

大哥行医数年,规劝我,你有一片承袭家医的心是好,但不是学医的料。我不信,挖了一块灶心土,烧红淬水,与茴香杆煎熬,缓解了我的腹胀。

这是妈妈用过的方子,省了不少药费,减轻了我们的苦痛。大哥手抄了一本单方,让我带在身边,平时治个小疾小患。

我不以为然,却对山中闲草上心。比如,绞股蓝、茵陈、蒲公英、车前草、石菖蒲、山菊花等,拿来为我所用,晾晒干泡水喝。

有人问,这算食疗,能起多大药效,医治什么病,并不十分清楚。想来这些草茎便于采挖、炮制、保管,不费多大力,不花一分钱。

过了知天命的岁数,毫无征兆的牙疼,惹得我上火,头昏脑胀。良药用过,不见奇效,喇大主任拿铁锤敲击我牙齿,用坚定的口吻说,拔掉。

这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从我身上取走“物件”。

我条件反射地坐起来,含一口唾沫钻进洗手间,吐了,还好牙在。

突然“恨”起大作家余华来,他当牙医时拔了别人多少无辜的牙。我得全力以赴保卫牙齿,不然没了牙齿,拿什么咬紧牙关。

我这么爱牙,说来与我的表舅爷有关。

表舅爷在乡衙干过,他爱吃、爱吹,与人理论、抬杠时牙口特起劲,胡须随之抖动。

早年用力过猛,满口的牙,被折腾的坚强不起来,疼一次,系根麻线,拽掉一颗,几年功夫,一口牙全被清除掉了。

没有了牙,说话漏气,与人争斗吐词不清,往往败落下风。

等年道好转了,安了一口假牙,虽上了年纪,仍不失当年“革命闯将”的雄壮气概。

一日,与好友斗酒,天黑了不见回家。内人巡山路找到,将这滩“烂泥”费力背回家。

次日,发现假牙不在,沿山路查找,在一草地上找到,已破损不堪。原来昨夜酒醉,呕吐,被一田园犬舔食,将假牙当作骨头咬碎。

表舅爷捧着牙,悲哭。这一画面定格在我脑子里,我誓言,今生不能没有牙。

回想这些年走过的路,吃了一些苦,在每一个关键时刻,不都是咬着牙挺过来的嘛。苦的时候,没有把牙咬碎,现在日子好过了,稍一疼痛,就随手拔掉,除之而后快,那可不行。

我得对我的牙负责。

密友出自中医世家,瞧我一脸病态,说,火重,快消火,点醒我取蒲公英、竹叶煮水喝。

我试着喝了几日,疼痛缓解。当然,这期间我没有喝酒,不吃辛辣食物,静下心来养神。

我坚持每月喝几天蒲公英,牙虽没再大疼过,恪尽职守了一年多后,还是叶落归根,碎了。

没有掉落,悬在上牙床,不能用劲咬合,只能用一边的牙齿咀嚼,坚硬的食物不敢享用。

三年多后,碎裂的半颗牙分崩离析,不作预示地自然脱落。我捧着牙,悲从心来,用纸包好埋在门前桃树下。

牙走了,留下一个空洞,这一口失败的风景让人沮丧,关键是不能咀嚼,食物残渣容易积留。医生建议种牙,我打探了价格,倒退半步,惊出了一身冷汗。

初春,爬尖山坝后缓坡,那里有一片山间杏园,杏花开的粉白,穿行其间,没有寻到杏仙,看见遍地蒲公英、野葱惹人爱。

没有采挖的工具,跑下山头喊内子,携刀铲一同前往。她名曰花,颇爱花,我属土命,独爱草木。她看够了花,我采了两袋子蒲公英、一梱葱下山。

回家拣摘、清洗、晾晒,足足积存了一袋干货,分送了几位友人,留取部分供家人泡水喝。

入夏,我在成都住了些日子。心里藏了件事,不方便言说,这么捂着,牙龈上火,牙齿疼痛。

我顾不了那么多,买来忍冬花泡茶喝,忍,一忍再忍。几天后不钻心的疼了,用舌头舔,有硬物划过舌尖的感觉,用牙线挑,如此不除,懒得管它。

又过了些时日,似有牙齿冒出的感觉,不信,拿手机拍照,那个空洞里长出了牙齿,千真万确。

我兴奋,五十多岁的人了,能长出新牙,上网查询,确有这样的先例,不足为奇。

闲草,新牙,看似不搭调的两件事,拼凑在一起,接纳了世间长情,感受到了生活细节传递出来的温暖,书写恬静、自洽的春夏。

我喜欢闲草,它们有着原始的清香,采摘不欠人情。有道是苍穹何其广阔,大地何其深厚,俗人何其被宠幸。闲草是异灵之物,伴我这世间的匆匆过客,不争不恼,悠然的活着,用心去感受,用时间去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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