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江涛散文:光阴草木

新闻发布2024-06-08 09:05:11读书村

光阴草木

(散文集《光阴草木》选篇)

​许江涛散文:光阴草木

作者|许江涛

一很久以前,常常迷恋那夕阳下的光影,那时,路两旁笔直的一排排水杉树像整齐的列兵一样守护着风尘岁月。夕阳在远处路两旁树梢合围的上方和树枝的间隙处投射出迷离的光芒,远山如黛,天微微由蔚蓝转为蓝黑,水杉也浓墨重彩了起来。从地面到天空的颜色依次为树干的黑褐色、树梢顶端在光映射下的绿、天空的蓝、夕阳的红及偶尔的斑斓,每一帧都是一幅幅凝重的油画。那条河还是在轻轻地流淌,夜阑之时才能听懂它的喧哗。我们会在午后渐黑时游弋在河里,直到夜深人静。顺流而下时,轻松地划动双臂,自由惬意地前行,河上会漂浮水杉和其它植物的树叶,一层层,有时零散有时密集,如在眼前,我们会用力地击水挥开,让它们滞留在河岸的任一边缘,那里有低矮的灌木和各种各样的青草,它们会在水流的作用下释放出草木独特的气息。有时,游累了,找不到合适的可以停留的地方,便向河岸边游去,寻找一处柔软的青草,那就是我们暂时停歇的码头,一把抓住簇拥成一丛丛的青草,人在水中晃悠,任河水如何轻柔或猛烈的推搡,牢牢拽在手中的那把草会让你在休憩后体能重燃,然后奋力地再继续游动。手松开的那一瞬间,你会听到青草分崩离析的声音,满手的青草的汁液爆出浓郁的芬芳,清晰然后逐渐消失,消失在无垠的空中和流淌不息的河水中,大把的青草的碎叶片还在河边水流中盘旋,人已经游出了好远。年少的时候喜欢摄影,拍青草和水杉,拍油菜花和远山,拍完会在附近学校的球场打球,然后就会在有水杉护堤的河里畅游,洗去疲惫汗水和疏狂坦荡,也洗走了岁月华年和世间的羁绊。那一大片光阴里,人像河边的水杉,心却似岸边的青草。

二那一年,我在秦岭深处看见了那棵风华绝代的古银杏树,当时,远远就感觉到了它的卓尔不群,金色的叶片层层叠叠,耀眼不凡,挥洒着一片绚烂和明媚,让整个季节都显得那么浓烈肆意又饱满昂扬,只觉得它是年少轻狂跋扈张扬,并没有觉得那一定就是接受了千年风霜的磨砺,当我走近,虔诚地围着古树转了几圈,看见了那么大的树洞似隐藏时光密码的小木屋,粗壮需几人才能合围的树干饱蘸着岁月沧桑,山风吹拂古树哗哗作响然后片片树叶似雨瀑倾泻,于是我释怀而笃信。古树浓情不语却俯视世间苍生,千年的光阴故事都在它一圈圈年轮和斑驳粗砺的枝干里。抬头,伸展的枝枝叶叶苍劲茂密,阳光下,它们尽情舒展臂膀,撑出了一大片阴凉。清风徐来,地上飘零着的落叶明灿一片,金色的光芒与季节相辅相成,叶片被风吹着翻飞然后又落回至大地,四季的轮回只有落叶懂得。朋友和我一起刚从秦岭山里古村落看完一棵屹立千年独木成林庇佑全村的古松后,一路还在感慨,一棵千年古树总是那么让人虔诚而心生敬畏,又会让人磊落而顿悟,人生的苦难哪有树多,那些树历经了千年磨难依旧年年生长,虽有斧斫火烤,电闪雷击,却根须向下,枝柯向上,日月更序,久久为功,终繁茂而参天。此时,面对这棵古银杏,就像面对一位智者、老者,更像参拜一位老僧,仰望时,你自然就会将内心过滤沉淀,深吸一口山野的清新,感受一次旷野的豁达,所有的人间不值得也都烟消云散,内心澄澈如初。那年,朋友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光,父母先后去世,工作不顺,妻子突发疾病,孩子轻微抑郁。中年人的奔溃往往不是一瞬间,而会是一个瞬间接着一个瞬间,生活也不是苦尽甘来,而是更多的苦难还是流向了那些吃着苦的人。不过,一连串的击打并没有打垮他,经历了一小段时间的调整,最终他还是坚强地挺了过来,因为人到中年,一睁开眼,你并没有依靠,而周围都是需要依靠你的人。成年人的重生是寂静无声的,只有独自勇毅前行,面对风雨交加,穿过阴霾和不堪,就如眼前这棵高耸苍劲的古银杏。披上铠甲的他,负重前行、没有抱怨,依旧努力工作、乐观善良,活成了一棵树,也活成了我们朋友中的一束光。许江涛散文集《光阴草木》

三每次想搬走那两盆吉祥草,母亲都没同意。阳台拥挤,两个花盆较大,吉祥草早已爆盆,因没有修剪,密集的叶片总觉得有点挡路。我担心绊着了他们,就准备把两个花盆搬到楼下的花园里。其实,这两年,已经陆陆续续将屋里和阳台上的花大都搬到了一楼公共区域的花园里,就是担心上了年龄的父母因花盆而有个磕磕碰碰。多年以前,同事送来一盆吉祥草,叶子青绿纤细,姿态端秀,袅袅婷婷,别有韵致,我配上紫砂盆,放在了书桌。最喜欢吉祥草春天发新叶的时候,花盆周围的老叶护守着新生的叶片,新叶嫩绿,簇拥在一起,叶片宽厚刚刚破土,绿得沁人心脾,一种春天的生命力喷薄而出,每每看之,让人心旷神怡。每年移栽分盆之季,父亲便会准备大大小小的花盆,慢慢地家里的阳台院子摆满了吉祥草。每次,父母的老友来家造访,他们都会送人一盆。看叶胜看花,吉祥草也是这样。开花的时候,高高伸出一茎枝杆,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并不引人注目。花开之后,我往往会将老叶子剪去,只留下翠绿有型的新叶片,总觉得草叶类的花草应该以疏朗有致为美。父亲却不这样,每一盆花草都养得密密匝匝挤挤挨挨,之后只是分盆,却舍不得剪去多余的叶片,不像我大刀阔斧地进行修剪。耄耋之年时,父亲更是这样,花盆里的草木不修剪,任由其恣意随性,野蛮生长。

去年,我们回家清理杂物时,母亲说,只留两盆吉祥草吧,放在阳台。然后,我们将阳台的其它花花草草全部搬走,家里宽敞了一点。父母行动不便时,我们更是执意要将不用的洗衣机冰箱、杂物和阳台的两盆吉祥草也搬走,家里利落一点,好买来地垫铺在家里,母亲说这两盆花还是从老屋搬来的,有感情了,舍不得,父亲也说放个花也不要紧不碍事。其实那个时候,他们哪有体力和精力去莳弄花草。于是,两盆吉祥草也就随他们继续留在了阳台,父亲没精力去分盆管护,母亲也经常忘记浇水,但吉祥草依旧浓绿葳蕤、繁茂生长,坚守着也陪伴着。都说,草木如人生,在山河岁月里,它寂然生长,独自芬芳,亦荣亦枯。余生,不妨与草木为伴,相互欣赏,相互滋养,相互包容、相互慰藉。苏轼叹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光阴更迭中,人生就像天地间辗转的飘蓬,起起伏伏,跌跌撞撞,终将归于尘土,但有草木的相生相伴,在这人生一世的尘烟之中,兀自升腾一抹青绿,也将给予万般的馨香和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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