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姨姨想起妈

新闻发布2024-06-08 10:05:31读书村

见到姨姨想起妈

作者|王印明

“我妈下坝里啦!……”突然接到表弟的电话,让我感到有些意外。表弟的妈,就是我的亲姨姨,母亲的亲姊妹。虽然我家住的地方不是一马平川,但还是四里八乡所谓的坝里,姨姨家却居住在秦岭大山深处的徐家崖。我们两家相隔着几十公里,山路崎岖,交通不便,往日里也只有两边婚丧嫁娶,才互相走动。这些年,虽然交通条件改善了很多,可是姨姨享不了清福,因为坐上车就晕车,还是无法下坝里,更别说出远门了。姨姨一家忠厚老实,靠务农为生。表弟结婚成家不久,姐姐和妹妹也陆续出嫁,他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那些年,他靠几亩薄田,勉强维持生计。后来,国家政策宽松了许多,农民不再束缚在土地上,表弟便在平川的镇上谋了一份工作。工作地点离我家不远,日子还算过得去。5?12大地震过后,表弟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活波可爱的男孩。前两年,又生了个龙凤胎,前后一共生育三个孩子。表弟为人诚实,吃苦耐劳,踏实肯干,乐于助人。领导非常照顾他,破例给他分了一间房,让他们免费居住。可是表弟媳妇身体欠佳,一个人要照看三个孩子,就有些力不从心。表弟思前想后,只能让自己的母亲下山来帮助照顾。不过这事还是让他有些犯愁。姨姨年事已高,况且还晕车,下坝里来自然成了个问题。姨姨得知表弟生了双胞胎,既欢喜又焦急,整晚睡不着觉。第二天,她没有通知表弟就自带干粮,凌晨五点多从家里出发,走走歇歇,走了七八个小时才到达镇上,到处打听才找到表弟家。表弟给我打电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让我百感交集。这是姨姨一生中第一次下坝,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下坝。第二天恰逢是星期天,艳阳高照,碧空如洗,我和妻子买上了礼物,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姨姨。时值寒冬,我们见到姨姨的时候,她正坐在圆形的火炉旁,怀里抱了一个男娃,满脸的慈祥。表弟媳抱着一个女娃,正是刚刚出生的一对双胞胎。已经上小学的大娃,在沙发上独自玩耍。

​见到姨姨想起妈

身体瘦小的姨姨,短发齐耳,瓜子脸,深眼窝。她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弹过,也很少说话。我们主动与她拉家常,她只是偶尔回答一句,又照顾起哭闹的孩子。小孩子确实不好照管,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闹,表弟媳忙的不亦乐乎,不是冲奶粉,就是换尿不湿。如果不是姨姨过来搭把手,她一定会忙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姨姨见到我们,话语虽然不多,却不时地露出笑脸。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不知不觉中,我的眼前浮现出了我妈那张轮廓分明,清癯干净的面庞。虽然我妈离开我们很久了,可是她平静而祥和的容颜,令我们久久不能忘怀。我妈和姨姨一样,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妈嫁给我大(父亲)以后,把几亩田地当做命根子,和老黄牛一样的我大,拼命在土地里刨食,勉强维持了一家人的生活。过去挣工分的年代,我大是生产队长,经常忙着队里的工作,虽然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却忙得马不停蹄。我妈白天忙着挣工分,晚上还要浆洗缝补,照顾一家老少的吃喝拉撒。我妈出工或收工时,提个筐子,沿途采些野菜,如荠荠菜、野葱、麻什子,要用铲子捥出来装进筐子,这样一来一家人就不会饿肚子。槐树开花的季节,我妈给我们蒸着吃、炒着吃、做汤吃,还会腌制一些盐菜,以满足我们的味蕾。后来包产到户,我妈便在坡坡坎坎上点瓜种豆,磨豆浆、点豆腐、做豆豉,改善一家人的伙食。小时候,我妈教我们怎样打板栗、夹槐籽,然后拿到集市上变卖成钱,不仅攒足学费,还有了零花钱。现在想起来,我妈不仅教会了我们生存的技能,也让我们懂得了做人的道理。我妈诚实待人,踏实肯干。村里不论谁家过大小事情,我妈都会主动去帮忙,而且有始有终。我妈常说:人心换人心。她一直教育我们要知恩图报。当自己有困难时,别人也会伸出援助之手。其实,我我妈帮助别人,从来是不求回报的。她宁肯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说她一个“不”字。我长大后才明白,我妈虽然不识字,不懂大道理,但是她的教诲,却足够我们受用一生。记得有一年农忙,场院里忙的不亦乐乎,本来我妈正要用筛子,但邻居要借用,我妈二话没说,停下手中的活计,就借给别人先用。当邻居还回筛子后已是黄昏,我妈怕麦子受潮变质,便借着月光,连夜筛选麦子。第二天,邻居得知后,有点过意不去,我妈却笑着说:谁叫咱们是邻居呢!在村子里,我妈几乎没跟谁红过脸。有一次,村里一个媳妇听到一个闲话,便莫名其妙地找茬与她吵架,我妈忍性好,没与她计较,默默地进屋去做家务去了。那人吵闹了一阵,没人接过话茬,自己感到无趣,只好灰溜溜走了。天长日久,消弥了误会,大家又和好如初。过后我妈便说:乡里乡亲的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忍一时,和一世。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我成家后不久,我妈不慎从二楼摔了下来,致使双腿麻木,由于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再也没有站起来。往后的日子,她就一直在床上度过。

我妈心灵手巧,即使卧床,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路,比如拉鞋垫,帮我们照顾孩子。民间有一句俗话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没过几年,病魔突然夺去了我妈的生命。出殡那天,许多人都主动为她去送行。乡亲们没有过多的语言来表达心意,只是默默的低下头,泪水早已模糊了他们的双眼。此时无声胜有声。其实乡亲们根本用不着说什么,他们的一行热泪就是对我妈一生最大的赞美和褒奖。“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姨姨何尝不是如此,她头顶着寒霜,爬山涉水走了几十公里,心里牵挂的是儿孙们。这是一种最平凡,最深沉的母爱,它无可替代,也无人能比,直抵人心。姨姨从未见过世面,也是第一次走出大山。临别时,我叮嘱她抽空去街上转转,看看集市,感受一下热闹,也算不虚此行。姨姨不善言辞,只是不停地点点头。或许,这就是她最诚挚的表达方式!此时此刻,尽管劳累辛苦,她脸上依然洋溢着慈祥的笑容,心里一定比蜜还甜。午后,太阳越升越高,阳光越来越暖。我们离开的时候,回望姨姨远去的背影,我再一次想起了我妈。她们瘦小的影子,在冬日的阳光里,敦厚而又温暖,伴着我们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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