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有所为
作者|廖晓梅
最近特别喜欢早上起床就上秤，都说这时候体重最轻。双脚踩在秤上，巴巴地盯着显示屏——昨天又跑又跳，没少出汗折腾，体重反而增加了。
时间不过早上七点，母亲便喊我吃饭，“吃吃吃，一天就知道让我吃，昨天谁让你做那么多好吃的，害得我今天又涨了二两……”“你这女子讲理不，给你做好吃的还落不着好，今天早饭已经做好了，吃不吃依你，我可出去买菜了。”
我去厨房转了一圈，决定早饭还是得吃，且还得吃好。一个肉包子吃了不过瘾，还得再吃一个。玉米和鸡蛋也得吃上，脂肪含量较低，至于花生稀饭当然还得喝一小碗，毕竟花生是优质蛋白嘛，凉拌的小菜一半也下了肚……一不小心又吃了个十二分饱，这怨谁呢，怨我老妈。
正犹豫还要不要再去夹一口小菜，母亲就回来了，看到我战果颇丰，嗔道：“不是不吃嘛，咋还停不下来了……”，我没吭气只顾着大口吃菜，她开始从袋子里掏东西。
“你看这豇豆条多顺啊，还没有虫眼，我去的第一家那豇豆还是头天剩下的要价三块五呢，我多跑了几家，在背街的地方这个才三块三……”
“你看这块五花肉漂亮不，你们都爱烤着吃，这个可是我瞅准了和另外一个老太太分的！”
“还有这李子，你赶紧洗一个尝一下酸不酸，买的人可多了……”
她献宝一样把买回来的东西一一让我看，拿出几个李子催我赶紧洗了尝尝。我哪还有肚子尝李子啊，不情不愿尝了一个——脆甜。
“李子买了咋不买黄桃呢？”
“黄桃要六块一斤，我嫌贵没有买！”
“贵就贵嘛，关键是都爱吃，你就是爱算这些小账，这么热的天买个菜也要从街头跑到街尾就为省那几毛钱……”
“你懂个啥，我跑来跑去就当锻炼身体了，还不花冤枉钱，你老妈我又没有半夜起来去超市排队领免费的鸡蛋……”
这哪跟哪啊！我说不过她，便随手又捏了个李子，边吃边开门准备去上班，她递给我一包垃圾，叮嘱我上面几个瓶子放储藏室。几个瓶子能卖几个钱，我看她没在窗户上盯着我，管他瓶子还是垃圾我都扔进了垃圾桶，干坏事没被逮着，一阵窃笑后赶紧跑了。
我从小就常常和母亲斗智斗勇。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她做了我不爱吃的菜豆腐，我赌气不吃，她那天也非常火大，让我以后再也不要吃她做的饭了，我的牛脾气一来也大声嚷嚷：不吃就不吃，我以后自己做。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当真不再给我做饭留饭，10岁的我每天放学回家自己做饭，硬气了十来天，我终于被自己蹩脚的厨艺打败了，跑去给母亲说好话道歉。
那十几天我是饿怕了，自此再也不敢和管着饭碗的母亲使性子，而母亲开始给我做小锅饭。我不喜欢吃菜豆腐，她会给我留一些豆浆煮豆浆稀饭；吃面条的时候，就我一个人碗里有煎鸡蛋……这几十年她做饭的原则就是我爱吃什么她做什么。
父亲去世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在医院过道里默默垂泪，看到我便扑上来抱住我，问我们以后该怎么办？怎么办呢？我也和她一样无助和迷茫。父亲走后她一个人生活了两年，开着小店，照顾自己的起居。但凡我们回去看她，她便要忙碌上几天，生怕我们吃不好睡不好，我们在时她还能展颜，我们一走她一个人难受。不到两年，她便得了一身的慢性病。
我把她接来与我同住，一晃已近十年，我们一家人的一天是她早起从厨房开始的。同事买的早点招呼我吃的时候，我说我已经吃过了，他们很惊讶，这么早大肉包子就下肚了！是啊，老母亲五点钟起来发面，到七点半我们早饭都吃完了，可是这也成了我减肥路上的绊脚石啊。他们起哄让我少“凡尔赛”，大家都羡慕死了。
是呢！我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70岁的母亲还在为我的小家庭忙碌着，我人到中年有事的时候还能找妈。中午下班回到家，一碗米饭就着红烧肉下肚，瞬间又犯困了，忍着困意准备洗昨日换下来的脏衣服，遍寻不见。我又大声喊“妈”，她说你去阳台看看，只见晾衣架上挂着一排干净如新的衣服。我知道她这几天腱鞘炎犯了，手腕疼，我决定找她谈谈。
“腱鞘炎犯了，就别洗衣服了，我回来洗！”
“夏天的衣服好洗，两把就揉了。”
“那也得用手啊，看来以后脏衣服我得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她笑着拍了我一下，“那衣服还不得让你放臭了，没事，洗不动的时候我就不洗了，干不了的时候我就不干了，到那时候就该指望你了！现在我还能行呢，你要是像菩萨一样供着我，啥都不让我干，那我就觉得自己真的是老得没用了呢，我也要老有所为嘛！”阳台上的衣服被一阵风吹得轻轻飘动，我竟觉得风中有沙子进了眼，揉了揉眼睛，看那几件衣服变成了龇着牙的吸血鬼。
下午下班回家，厨房热火朝天，母亲在烫粉皮，配菜已经焯过水，青椒酱和蒜泥也准备好了，我知道我又完蛋了，她每顿饭都安排在了我的心坎上，晚饭必定又是十二分饱。这还不算，在我吃得坐都坐不下的时候，她提出来一袋黄桃，说是用下午卖废品的钱去买的，让我赶紧尝尝甜不甜，看着她期盼的样子，我又干掉了一个桃子，我刚把嘴擦干净，她就问甜不甜啊，我大声回答：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