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享朝供
作者|杨亚贵
大年三十，阁楼上取出香炉和电子蜡台，红色的供香。柜子顶格捧出亡父、亡叔父和以颜楷写的三代祖宗的牌位。牌位居中，左兄右弟，各依次列位。再取出经过精挑细选，购买妥当的糕点，苹果，菠萝，分别陈列于三个果盘。接通电源，一对儿蜡台上的焰火状电灯泡熠熠生辉，圆型的底座，镶嵌一圈儿小金锞，向上三颗大金锞，逐个儿递升。两侧各爬一只祥龙，龙口挂有金线，吊着绿珠，珠下系垂红色流苏。三足的香炉居中，亦是踱了金粉，沉稳厚重而端严肃穆。供桌是前几年买的，中式，四扇立门雕着清菏雏菊，铜片的拉手，上开三屉，亦浮雕了清荷，却是铜环拉手。中部台面之下，另有一个暗屉，轻而薄，是刻木成凹的暗拉手，如不详细去看，很难发现，拉开来，屉斗极浅，专门用于放置檀香。堂的墙上，挂有请善书的朋友行草的宋人七绝。诗曰：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醮水开。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荫来。作者徐俯，写的虽然是西湖景致，所好亦是春景。腊月二十已经立春，瑞雪日消，红梅将绽，柳芽将萌，杲杲丽日，一天暖于一天。
焚香五柱，一香一供，插献于炉，五拜五揖之后，香雾袅袅，一派吉瑞。老母亲坐在沙发上，痴痴地看着一切，未发一言。我外出嘱咐儿子鸣炮，一大盘鞭炮已经绽开来，长度不下十米。点火，万千爆竹炸裂，声震春街。各户的鞭炮也相继燃放，铺成一街红毡。街道两边，门楼的檐子下都挂着红红的宫灯，贴好了春联。我昨天选了一联，自书。联曰：书因鸟迹方成篆，文是龙心不待雕。横批：砚海生云。只因个人钟意书法，喜欢读书作文，如此而已。忽然记起，老母一向比较爱热闹，鞭炮声震天颤地，怎么不见她老人家出来观看？我急忙返回察看，掀帘见老人家站于供案前，捧着一块点心在吃，案上的点心供盘里空空如也。老母亲上衣的口袋，装满着点心。我见了，拥住老母，泪如雨下。老人家这几年小脑萎缩的症状日渐严重，谁想竟致这般。这时候大家都进来吃饭，见老母亲痴傻如此，都怔住了，只有妻子哈哈大笑：妈吃了就是爸吃了，都是吃啊，却比年年只祭献，没被神享用强。翻过年到了明天，妈已活到八十五岁，就是咱们的老神仙啊！
她过来也抱住母亲，热泪已经盈眶。大家尽都唏嘘不已。盘子空了，改供芦柑，接下来的几天，直到初四下午送神之前，除过盘中那颗菠萝不能直接食用，此外的两只盘子，大橘、小金桔、鸭梨……不管献什么水果，她都随意取食。但又牙口不好，啃啃，咬咬，嚼嚼，嚼不碎，就随口吐掉。于是我们就随时补充和置换。皇甫川里有分别属于蓝田和长安的十来个村子，却只有我的家里有活着的神仙。家里有活神仙可以奉养，洪福不浅啊！ —END—
【本文作者】杨亚贵，在报刊及网络发表有散文作品多种，现居陕西蓝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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