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欲望
（短篇小说）
作者|黄立新
一吃饭时遇见女友的闺蜜，我就知道此次和同事出差到女友所在的城市，不见面就说不过去了。
我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车流人流发呆。同事用牙签剔着牙，喝一口水咕噜咕噜漱口，找不到垃圾筐，低头吐在汤碗里，斜瞪我一眼，用神秘的眼光对我说：来时你要订两个房间，以前订一个，你不去女友那儿？还没结婚就厌了？嘿嘿！
我莫衷一是地胡乱借口：最近身体不舒服。
同事又拿起一颗送来的水果——圣女果，投进嘴里，抿嘴咀嚼，哼一声，洋洋得意地说：放一马就精神了。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手机铃声响起，我拿起一看，是女友打来的。同事说：看！催了吧？小别胜新欢。
我边接电话边离开座位去阳台。女友一直沉默。我也沉默，她心想着对我不像以前那样，提前告知她来出差，肯定生气了。怎么解释？她沉不住气了，带着揶揄和问罪的姿态，轻描淡写道：想学大禹吧？奔事业想升职了？该不是想换口味吧？
哪儿呢？本想给你个惊喜，可被你闺蜜扎破了。
去你的！理由勉强过得去。那臣妾带着惊喜恭候了！
二母亲一边拖地，一边抬头捋一下头发，把拖把提起来看看说：咱也该换一把高级一点的拖把。这布片自绑自造的，就是不好看。
父亲说：这多实用。省钱又废物再用。
母亲咧一下嘴，嗯一声，显然带着不屑和耻笑，说：还当你当年啊，那些旧破烂，舍不得扔掉。埋汰谁呢？能搁成古董文物？就把我这样的瓜女子骗到手。
父亲微笑着说：你妈就是看中我会过日子。
母亲说：得了得了！要不是看你在城郊，那才不会愿意你。
父亲抬头煞有介事地说：说不定和民办教师入洞房了。
母亲揾怒道：儿子听着咧。我的先人咧！不要乱叨叨。
听说当年，外婆答应把女儿嫁给一位民办教师，而因他没有转正，并被淘汰打回务农，就给介绍人说不愿意。介绍人对蒸笼里抓馒头——稳拿的事，突发变故，很是不满。吃了人家的几斤礼吊肉和白糖等，马上到手的新鞋又要泡汤，很不乐意。连客气招呼外婆坐坐，都没说。两人站在院子里，介绍人减去脸上的微笑，给语气充满冷冰冰和干巴巴，仿佛脱胎换骨一个人，直愣愣地说：你好歹得有个合理的说道吧？我好去给人家说啊。再说这几次四时八节的礼秤，人家也花去不少啊？
外婆抱歉地说：我在市场买了一把牛打仗，让他晾晒一下。他编一个圆圈，让我女儿戴在头上，怀喜地拍手说，这个花圈漂扬飘扬！她爸不高兴，什么花圈？什么飘扬，连字音都读不准，难怪把他踢回去。这不误人子弟嘛！我们一分不少退还。
母亲停下拖地，立在我旁边说：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别成天抱着手机。你舅舅给你介绍的子莹多好啊！人家不嫌弃咱就万幸了。年纪轻轻，工作轻松，工资高，待遇好，上哪儿去找啊？人家名下还有一家药店，一家饭馆。嗷——说错了，叫酒店，不叫饭馆。说饭馆就低档了。人家说，彩礼随我们的心意，意思一下就行。到头来，还不是给咱们拿回来？咱县城的房子，人家说小，不会住。人家的大房子还租出去呢。人家住在市内自己的房子里。不要你买车买房，多好的命啊！儿啊！知足吧。答应吧。别肉磨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母亲说完拖地到父亲跟前，说：抬腿！
父亲赶忙把双脚抬得高高的，说：能过日子就好。嫑挑拣。咱儿子恋旧。心里还念着那个谁？睡了人家，就要负责的。给他点时间去处理。
母亲说：一个中专生，和职高一样，还要十几万彩礼。有钱也不想给。和子莹比，真没法比。人家可是本科呢，听说现在还考研呢。
三我等公交车，想拖延一点时间，不想打的。黄昏的公交车不像早上，司机和售票员会耐心督促大家不要拥挤，都赶时间上班，挤一挤互相理解。此时等公交车，有的焦急，不住看时间，看来车方向；有的看手机玩游戏刷抖音不亦乐乎；有的情侣相拥说着情话。车来后，管你上不上，例行公事样关起车门就走。走一站，换气样，吐出一波，吸进一波。我找个唯一的空位要坐，发现上面有水。售票员刷卡后说：咋不坐啊？
有水。
哦！她拿来抹布，麻利擦一下说，可以坐了。
我微笑说：想站站。
她喊：后面有位啊！
乘电梯，敲门。听到一声来啦！门开了，吓我一跳，女友贴着白森森的面膜，头戴一次性淡蓝色帽子束着头发。我进门，她关门后搂着我嘻嘻说：找不到亲的地方吧？你先去洗澡。
洗澡出来，女友已窝在床上，盖着薄被子玩手机，露出光滑性感的两腿。她放下手机，双手伸开面带微笑迎招着我。我躺在旁边，任她在我脸上啄两下。她嘻嘻笑着悄声问：你给的惊喜在哪里？我感觉是有异常的冷淡！是不是啊？
“我要你我要你狂热，快给我快给我勇气，爱是你的你是我的”——女友手机设置《Hey Baby你是我的》歌曲铃声响起，显得突兀而响亮。她伸手拿过来，关小声音，说：该死的闺蜜打来的。
我无奈地笑说：关键时刻啊！呵呵！接听嘛！
她不耐烦地接听，并打开外音：喂！喂！怎么不接呢？是不是正在浪头上啊？激情澎湃吧？飘飘欲仙吧？哈哈！不好意思！被我打扰了！要救救我啊！就在你楼下，我上来了啊！
闺蜜原本今晚十点后值班，可同事主动换班。她回去打不开门。慌张的男友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从卧室跑出来的还没有穿好衣服的陌生女子。她大闹、撕扯，赌气跑出来。想去住酒店，月底了没多少钱，明天还得生活，冒着被厌烦的委屈来将就一晚。
女友要给闺蜜钱，让去开房住。闺蜜说我怕。咱不能无缘无故乱花咱的辛苦薪水。我打地铺，不影响你们第二场亲热。就那么回事啊！呵呵！相安无事。
我尴尬着看看她两个心照不宣的样子，说：我还是回到酒店去。免得咱重色轻友，是不是啊？我给女友挤了眼睛。她沉默不语。
闺蜜讨好说：像个爷们！及时把持，不恋那水深火热的快活。姐妹啊，忍忍吧，不在乎这一次的巫山云雨。就凭这一点，你们结婚，我的红包要增加分量。
女友始终低头沉默。我打的去酒店。在大堂给同事打电话，好久不接。发信说我回来住，在楼下。他回信：你再登记一间吧。哥正忙着呢。你懂得。
四同事请我去他常去吃饭的饭馆吃饭，说是那晚不开门的道歉。在一楼刚坐下，三十多岁风姿绰约的老板娘满面笑容，拍一下同事肩膀，说：你这个家伙，带女的来就上二楼包间，带男的来就在大厅。同事笑着起立说：走！走！小二，楼上请！老板娘抛他个妩媚：楼上空着呢。
边上楼梯我边说：比老婆还熟啊！
同事佯装不快，悄悄说：别瞎说！
同事父亲在老家所在县城当个局长，母亲在计生办。一个老板巴结他父亲，还把女儿嫁给我同事，送一套房子一辆车，工作由他在岳父的企业任选。他不想那样在人人眼皮底下被监督，失去自在的生活，被介绍来此工作。我来的时候，分配由他带领。正好见他脸色铁青，很不高兴的样子。一声不吭在发呆。原来是他昨天把一份重要合同忘记在某游玩处。我说去帮找找。他说你什么都不熟悉，别瞎忙乎了。太重要了，准备卷铺盖走人。
我没有出声，去了他游玩地，问了打扫卫生的清洁工，说垃圾已经整理，当晚就卖给废品收购处。我又去废品收购处，好说歹说，给人家买烟买水又给钱，才答应翻看堆积如山的垃圾袋，挑拣辨别到午夜才找到。他不但没有被处理，还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他感念，对我热情有加，耐心指点，俨然铁哥们。
他说那晚约一个女友在一起。反问我怎么能从女友处半夜回来？就是分手，最后的突袭，也要天亮啊！
我摇摇头。
他说：你是不是另有新欢？
我说父母介绍一个。
他说：那就痛快一点分手。做好防范，小心怀上。
我想到女友那次做人流。她埋怨：你倒是疯狂爽快，让我来承受痛苦。那个打掉的生命，是恨你无情呢，还是恨我无能？
我说有防范的，怎么会怀上？
女友说：我用针扎坏一个，还是我贱！怀上也不娶我。
我说：我们还年轻，多玩几年嘛。以后吃药。
她拉着脸忍着怒火说：玩腻了，我咋办？我拒绝吃药，会长斑，影响身体正常机理。
同事神秘地说他今天收到一个信息。说我女友的闺蜜试着打探你是否在这里有相好的。怎么回复啊？你如果想摆脱她，我就成全你。
我哼一声。心里不舒服，这是不信任嘛。清贫僧一样的生活，怎么会有相好的？我看一眼他，随口笑说：帮我介绍一个吧！
他拿起酒瓶边喝边看着我，有点不解：真的？那次那家客户老总还亲自出面签合同那么爽快。我以为是你相好的？她看你的眼神，都不对，是怨艾和不舍啊。
人家能看上我啊？那是卑视的眼光。我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其实他不知道，那是我的初恋。但人家看不中我的条件，一年后就痛苦分手。那股隐隐的伤痛，哪敢言说。
要不把这个老板娘的妹妹介绍给你，挺靓的。你想玩就玩，应付一下女友？同事欣喜地说：我现在突然想到的。反正你要脱手嘛。
不要这样啊！是你想脱手吧？
老板娘走进门大声说：你两个演什么鬼把戏？谁脱手什么？来，送老顾客一盘菜。
同事嘿嘿笑着说：我在帮他。嗨！把你妹妹介绍给他，好不好？
我的电话响起来。一看是母亲打来的。我说出去接个电话。关门时，眼睛余光扫到，同事掐一把老板娘屁股。老板娘拧他的耳朵，故意说：这么帅的小弟弟，会看上我妹？
我下楼买单，走出门外，给母亲打过去。母亲说：对方又催问，你啥时回来，双方履行个仪式，算正式订婚。也可去领证。至于办酒席，随我们的安排。哎呀，孩子，儿啊！那个算命的说你有旺夫之妻，还真的来。你那个工作算啥？不要了。成家才能立业嘛。
五一周后同事对我说，那晚本是我请你，可你买单了，真不好意思，我心里有愧啊，告诉你个小秘密，你女友的闺蜜挺性感泼辣，我说送她一部苹果手机，她就来见我了。不见兔子不撒鹰，不送到她手，我连手都摸不上。呵呵！给你介绍那个妹子，你想不想见？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地笑笑。感觉是在泥巴池子里故意涂满全身淤泥，想找清水去冲洗，可出现的水流都是泥巴汤。同事像是解释一样，说：就吃饭聊聊，她见我不拿出手机送她，就知道我在忽悠她。正巧老板娘的妹妹端着菜进来笑问我，给我介绍人，咋没反应？嘿嘿！你要是见到她，肯定有反应的。你女友的闺蜜，都听到了，笑着告辞了。
我躺在床上给女友打电话。她马上接听道：正要给你电话呢，你就来电了。心有灵犀啊。什么？我也有一好一坏两消息告诉你。嗯！你先说。呵呵！那我先说哟——先说哪个？你想先听哪个？嗯？什么声音？怎么激动得飞吻三个？好想你啊！回馈三个，呵呵！
其实我的手指在弹拨飞进来落在枕头旁的飞蛾三次。气温闷热，突来一股风雨，雨后飞蛾乱飞。
女友所说的喜事，她父母又降低了彩礼，只要我真心过日子就成，什么时候都可以领证成亲。坏事就是闺蜜说我的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位饭馆老板，人长得漂亮。闺蜜将计就计，深入虎穴，打探情况，发现我同事，口吐莲花，巧设陷阱，色眯眯欲火中烧，她差一点玉石俱焚。要女友报销了此去赴汤蹈火奇袭我老窝的军费——二千元。女友呵呵笑着说：虽然往返高铁才200元。值！
我说我的好事是加薪了。但坏事是公司要搬迁，纷纷扬扬一年多，现在装修，不过还在本市。搬去再租房住，上涨的房租已经超过加薪的幅度。
我没有告诉女友，那天她的闺蜜来电话，说她就在我附近。要我请她吃饭。我以为她开玩笑。她发给我一张女友和一个小伙子在某饭店吃饭的图片。我回她一句是不是想讹诈？附一个鬼脸图例。她回复我：驴肝肺！附一个敲打图例。
女友说，什么时候搬迁？要不我付一半房租？
我说：谢啦！我不至于让你付费！最少还得一个月。你，你是不是在物色筛选？
女友急火火问：物色筛选什么？等你筛选，房子车子可以暂时不需要。否则压力很大。我是不是异类？
我说：你是不是在筛选男友？
女友楞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有人介绍，不得不应付见面；有人追求，不得不应付拒绝。你是不是有啥说法和想法？怎么不说话？扣帽子？想脱手？无所谓！你听着吗？你挂了吗？喂喂喂！
我说：信号不好。听着呢！你想换，是你的自由。
女友说：你骑驴找马，还倒打一耙？
我说我成全你。我不怪你！
她直接拉黑了我。
六以往女友几次拉黑我，也就三天之内就解除，这次快一个月了打电话还是打不了，我想可能实锤了。
百无聊赖约同事去打乒乓球。他说就一个球，两个男人推来推去有啥意思。想女友了吧？你不是说家人给你介绍一个吗？和现在的女友撇清没有？
我不忍心。伤害过人家身体。
嗨！谁伤害谁啊！现在分手还不跟放屁那么简单。还挑时间和地点吗？
哪有你那么洒脱。我不想让她认为是我先甩了她。
把自己装成受害者，又给了女方面子。是你做在先，我才后选的。呵呵！嗨！你家人介绍的新女友，好在哪里？
我妈说人家学历高，工作好，漂亮，名下还有一家药店，一家饭馆。彩礼随我们的意。
呀呀呀！难怪你狗日的最近不好好工作了。同事瞪大眼睛，看着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说，那以后咱去吃饭要免费和打折啊！人家会看中你吗？
说随时回去领证结婚。
那就快刀斩乱麻。
我说，毕竟在一起两年了。对我不错，良心上过不去。
我想到和女友一次吃完火锅后第二天早上呕吐无力。去医院检查不出结果，但我茶水不进，有气无力，大热天睡在医院拥挤走廊一天。女友找医生找领导泣泪大骂一通，才安排住院。在凉飕飕的病房三天，女友守着我。看我恢复了体力，欢喜地在我耳旁悄声说：你睡着了那玩意还翘起老高。
同事说：多情总比无情欺。这年月，恕我直言，啥事都在计较更好的选择。不过，别生气我说的难听，别落个冤大头接盘侠。
去你的！在你眼里，什么都有预谋！
七打了半天乒乓球，好久不锻炼，浑身湿透，感觉累了，就像这夜晚来临的城市，灯光迷茫，也是黑魆魆的疲惫。我冲洗完躺在床上刷手机视频，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好似进入丛林幽暗的大山深处，面对郁郁苍苍高低起伏的山峦和森林，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幼鸟，飞来飞去还是在山林盘旋，在哗哗的溪水边喝水，目睹水蛇吞进鸟雀，惊讶小白兔被黑鹰抓走。我叽叽咕咕急得飞上飞下，仿佛蛛网里的蜻蜓，蹦跶得越缠越紧，甚至要窒息。醒来发现女友趴在我身上，深情地拥着我。她有锁匙的。
看我惊讶，她像似自言自语：等你搬走了，这个屋子，我的初吻和初夜就云霄烟散了。你能记住吗？……我看了你的手机，你还保留前女友的微信。你想复合吗？
不可能！人家是老总。
所以你念念不忘，得不到就念想？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说着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她嗯嗯着开始喘气。她骑在我身上，跃跃欲试。
我躺下。问：如实说说追求你的有多少？
她灿然一笑：正好叫你把把关。公司那位经理一直追我，我没有理他。他或许想玩我。网上的不可信。同学闺蜜介绍的，大家经历差不多，不可靠。我舅舅介绍一个地质勘探的，国企编制。我二叔介绍一个当兵三年回来的，说是在外企保卫科上班。
真不少啊！国企好，有保障。
我父母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怎么认为？
我认为你！呵呵！……你真的要回去和那个子莹富婆相亲？
你怎么知道？
你妈找到我，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你。
哦！……我头脑嗡得一声，仿佛陷在茫茫沼泽里。
她说：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我们突袭一下欲望吧！猛烈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