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的咖啡

作者|张焕栋

听思文的脱口秀，吐槽姥姥喝咖啡。说，那时妈妈常从广州寄回来咖啡，大家都喝不习惯，放得快过期了，姥姥说，从明天起都给我喝咖啡。每天早上，姥姥冲一大搪瓷碗咖啡，闭上眼睛，倒吸一口气，一饮而尽。听到这里，我笑出了声。叹思文的这个梗埋设的好——把一杯带有异国情调的饮品，颠倒黑白地抖翻一地。不会笑话姥姥，把自己抬高，像穿越时空，在上海滩跟张爱玲小坐过似的。早些年有人给我送咖啡，我不知道那个带“巢”的洋货，该怎么“雀”一口？家里人也不太接受这份口福，几乎是送到我这里，转个手又送了人。转不出手的，放在不显眼处，蒙尘过期后丢弃。偶尔路经Starbucks(星巴克)，见人们排着长队，一派喜气洋洋地自讨苦吃，相逢一笑而过。2010年从城里返回老家，一个乡巴佬，喝的最多的是烧酒和菜豆腐汤，觉得这样的搭配正合我的口味。每年清明过后，踏行南山，穿过一垄垄茶树，坐在溪流边的石磨盘旁，吹牛喝青茶。虽显现不出极力的排斥，怎么品咂，都不及白开水喝的过瘾。

旁人问，你有没有巴山夜雨后，临窗听音，泡一杯茶，或装扮高雅，冲一听咖啡，手捧书卷，斯文一回？哪有把咖啡当作敬李白的酒，我辈少有书卷气!我哈哈大笑，侧脸回应，装不出来。当年在机关熬夜推稿子，笔杆子们常常搞的烟雾缭绕，一屋子似仙似鬼，美曰其名，来一口才有思路。才华横溢的大拿们，写篇像样的八股文，至于要摆那个谱吗？应了惯性思维，张爱玲的作品耐读，是因为婉约迷人，有小资情调。不尽其然，她不穿旗袍，不喝牛奶咖啡，不住在霞飞路，她的《倾城之恋》就如同咀嚼过的甘蔗，演变成一地渣渣了吗？有一次，我逛龙湖·金楠天街的西西弗书店，静观了一番，鸦雀无声，都是埋头看书的人，矢量咖啡被凉在了一边。挑选了一本杨苡的书，瞄了一眼，定价过百，喟叹，普罗大众的小日子，书与咖啡不可兼得哦。有一段时间，我摆烂，居无定所，顺应家人在沔、蜀、青海三地跑。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倒口的玩意儿，加上我那分崩离析的牙不给力，把胃得罪的躺平不起。怪了，我的胃不疼痛，不反酸，不响动，只管发胀如破鼓。早餐多吃点没问题，晚饭多那么一口，一夜翻来覆去不消化。内襟笑话，你呀，今生只关心人类，不爱粮食。从战友的药店取了几味药，屡喝不见奇效。恰巧，一内亲在防城港打工，过年带回了南越咖啡，送我两大袋。我多是看不起，偏安之南有什么好东西，打开冲泡喝了，感觉赶上了上岛的味道。一时爱不释手，每天一杯，比喝药守时。哦豁，我的那个神哟，声名近播，说我爱喝咖啡。我哪里有那份上等的嗜好呢，原来是喝药不如喝咖啡舒坦噻。从岛国归来的霞子，带回了好多咖啡豆。我把豆子放在手心里端详，高贵的洋玩意儿，这么诱惑人，风姿绰约后，与奶茶串味一路攀升。霞子心热，要为我们煮咖啡。奶奶家没有研磨咖啡豆的工具，她用捣蒜的石臼捣豆子。豆子坚硬，石锤碰撞，四处蹦起，难以研磨细，谎说自己最擅长慢煮粗咖啡。像我等俗人，喝不习惯原味的苦咖啡，责怪霞子不踏实，糊弄鬼呢。忧子从米兰归来，非要露一手，给家人做意大利面。成功与否，咖啡与意大利面，成了一段抹不去的美好记忆。居住在蓉城，昊儿挤兑胶囊咖啡，只有咖啡杯三分之一的量。本来是要慢慢品，他一个转身，我仰头一饮而尽，没有尝出个中滋味。想让他再来一杯，又不敢贪恋多占，留一个念想等下次。

周末，豆豆搬出她的煮咖啡器具，说要给全家人磨咖啡。她取出咖啡豆，在天平秤上称重量，每人一份。昊儿握紧咖啡机研磨，粗细均匀。豆豆取出研磨的咖啡碎末装入咖啡壶，压实，添水，放在炉火上慢煮，严格控制时间与火候，精细不可缺失的步骤。天气炎热，豆豆不让我在一旁观看，其中细节不得而知。煮好的咖啡加入鲜牛奶，砂糖、冰块依据自己口味摄入。我这次吸取教训，没有一饮而尽。但不会把咖啡放在口腔里，慢慢滚动，风起云涌，简单地从舌尖、食道流过，一股清流没有，一阵馥郁没有，有的是淡淡的苦。大概是喝咖啡功夫不到家，还原不出黯然销魂的后味。突然想起了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的一部小说——《生活在别处》，此语调和了我的心境。生活在此处，尽管那不是我本心要选择的栖居之地，但生在他乡心安，锦官城里是吾乡。对生活状态平衡、认可、悦纳，脚踩在实地，心也在绚烂处。望着几朵行走的流云，埋头学习点真本事，将每块场地都踢成自己的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