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新闻发布2024-04-30 22:04:32读书村

距离

距离

作者|任宏斌

我家距对面楼房一百米左右,对面楼房八层结构,一层带前后小院,后面的小院有十多平方,种满花草,站在我家阳台上,早晚都能看到瘦高个的男人,穿白色背心和格子短裤,甩胳膊甩腿;女人丰满圆润,紧身碎花连衣裙,把身体包裹得凹凸有形,走路如风吹杨柳摆,干活却利索,洗衣晾晒浇花冲洗地面,有时也陪着男人,扭屁股拧腰,或独自举起双臂往上跳跃。小院居闹市,无客依兴隆。看见他们家仿古栅栏,种满花草和蔬菜的小院,思绪快速回到从前,拆迁后上楼安置的我,甚是怀念昔日独门小院的生活。二三朵丝瓜花绽放,抑或收拢,从初夏到现在,这绝不是同一朵,墙角架子上也绝不止二三朵丝瓜花,露台也绝不止一种植物。只是,从我站的角度和距离,能看到的只有这几朵。隔着一条东西向的道路,身在高处,对面小院的情景时时刺疼我的心室。新修的路,路宽笔直,路灯很亮,十字路口的两侧各有一处袖珍广场,绿草坪,伞形松,广场石,社区创文的雕刻四周挂有发光灯,从早到晚扑闪,条形木椅上坐着老太太老大爷,孩子和狗子常在草坪中追逐撒欢。木椅上有两位老太太,行动迟缓,眼珠子灵活,摇着扇子,挤眉弄眼,聊着聊着,两人就不高兴,一人拄着拐杖,气咻咻地走了。另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牵着狗子,狗子使尽全力想挣脱奶奶的绳索,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法离开。早上木椅上多半空着,有位精瘦的老头,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在水泥地上单手翻着跟斗,俯卧撑,仰卧起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惊叹,恰好风路过,怂恿树叶给他拍巴掌。

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昔日低矮密实的瓦房连成排,进出道路狭窄,各种线缆交织在一起,在每家房子的山墙上穿越,从行人的头顶低低掠过,小鸟在上面筑巢,蜘蛛结网。一家煮肉户户香,茶余饭后,大家倚墙而立,笑谈人生,邻居家的狗叫声稍有异常,大家都会跑出门看看,相互关照之情令人感动。如今,该拆不该拆的房子统统推倒,地上堆满石块碎瓦,又是一年过半,仍无修建,茅草一人多高,很多拆迁户望楼哀叹,往日左邻右舍分散居住,三五个月见不上一面。距离远了,关系淡了,慢慢疏远了。老房子周围有许多树木,我亲眼见它们从少年到壮年,在邻居家房前屋后形成一片片绿色的帷幕,掩映着一户户人家。银杏、桂树、合欢、樟木……这个时节,栾树最惹眼,像无数个浅红色的灯泡,映衬着老房子的和谐画面。对面的楼房两个单元,一层四户人家。坐北朝南,南北通透的户型,一层四部电梯,位于十字路口位置,住户的身价肯定非富即贵。有对夫妻住东单元一楼,我最后一次见他俩是几年前,男人刚刚换了“沃尔沃”,戴着墨镜,与戴着钻戒的细高挑女人一同钻进轿车,一溜烟去西安。东西两个单元的房子布局一样,住进去的人家都封了阳台,一层小院都做了钢化玻璃顶,搭了木质葡萄架,连水池子位置都一样,只是西边用的装饰材料较东边稍差些。西边的门窗是敞亮的,东边的窗帘白天黑夜遮得严实。西边的晾衣架上,天天花红柳绿,而东边的小花园里,似乎只有一丛月季寂寞着。月季和女人相依为靠,一心一意等候着自己主人东山再起,可谁都能看出来,两户人家的距离已经很远。做饭的点,西边小院的女人撅着屁股往厨房里去了,一会工夫,凉拌三丝,清炒扁豆,酱爆辣椒瘪子,红烧排骨,丝瓜蛋汤。当然,我视力再好,也深入不到人家餐桌上,是我想象的,小康人家的四菜一汤肯定不重样。东户人家不见动静,听说不久前,他家的大饭店转让了,“沃尔沃”也抵债了,尽管那些壮年的树遮遮掩掩,小老太们从不缺席每次信息的发布,一顿饭工夫,不该知道的小区人都会知道。

西户的女人曾经给东户人家打工。东户人家原先经营过几家规模不小的连锁饭店,那时候大额消费多,婚丧、升学、乔迁喜宴,一年四季不断,生意特别火。东户人家出手阔气,一口气买下附近几间店面,还准备买翰辰府的花园洋房,为孙子享受优质教育提前好准备。谁知这几年,变化来得太快,他们没能及时转变模式,调整经营方略,名下几家公司资金链断裂,饭店每况愈下,东户人家便宜出售房子,接盘的正是在他店里打杂的女人。世事难料,未来难以把控,东户人家商海沉浮,红极一时,终难逃过噩运折磨,透出一股没落气息。而西边人家粗茶淡饭,素衣示人,却成为最后的赢家。某个黄昏,太阳余热从东边露台翻过屋顶、到达西边、从那儿准备坠下的时候,我以玻璃门为镜子,练习朋友教的几个减肥动作,不巧,被对面西户的女人瞅上了,一股波涛迎面冲来,吓得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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