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秦岭深处
作者|廖晓梅
11月19日清晨，在留坝的半程马拉松起点处，天蓝得深邃又宁静，白头霜厚厚覆盖在道路两侧的花草上，我和阿呆姐不停地原地踏步，让身着单件运动服的我们赶紧热起来。我对阿呆姐说，我是个耐力欠佳且没有后劲的人，到时候如果我落后了不用等我，在终点见就行了。跑步的圈子里跑的快的、多的、远的叫大神，我属于跑渣，是一个跑了9年步，还跑不快的人。不过坚持也算是一种美德吧，从最开始为了减重而跑步到现在只是单纯的跑步——不一定为了什么而跑，不用跑的很远，速度快慢听身体的，想跑了就跑跑……就像来参加这次比赛，没有刻意做准备，没有庄重的仪式，没有制定宏伟的目标，想来就来了！发令枪响了，礼花绽放。起点拱门前像开闸的洪水，倾泻出了一条条色彩斑斓的丝带，又如在这片土地上突然开出了朵朵五彩的花，慢慢地花朵移动、移动，最终拉成了一条线，和冬天的山路融合在一起。
我对留坝的地形概念模糊，我和阿呆姐说总感觉留坝是圆的，不像我们居住的地方就是贯穿东西的一条主线，留坝好像哪条路都可以到我们想去的地方，区别只是看到的风景不一样，远近各有不同。我们要跑的这条路，我对着地图琢磨了好久，才分辨出了大概方位，在地图上一条短短的线，我却要用两个多小时跑完，在这大山的褶皱里将自己体能释放到极限，将身心尽情放空和舒展。这条路和一条小河相随，沿途的村庄不是很密集，太冷了，村庄还没有完全苏醒，耳旁只有河水的哗哗声和鸟儿振翅的声响。心率升高的时候侧耳听听，马上调整状态让自己的呼吸平稳、脚步放慢；累到想停下来的时候，再侧耳听听，告诉自己坚持再坚持——大自然的声音如此神奇，可以平和心情亦可激励人奋进。小河上架有很多吊桥，吊桥那边的村居，炊烟正在升起，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的玉米和柿饼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村居安静祥和，村民们正三三两两赶来为我们加油。路很远，尽头在21公里以外的地方。山路蜿蜒，大大小小数十个弯，阳光随着地势和山弯明明灭灭。这个季节若要观叶有些晚了，但若在跑步的时候开开小差，抬头看看远山，依然色彩斑斓，那耀眼的红啊、橙啊、黄啊……让人目眩。在一个弯道处，水杉挺立，阳光从路的最远处照下来，把路照成了白色的光带，把树映成了火把，把前方变成了缥缈的仙境，自己成了一位追光的英雄。又一个山弯后，就只剩下自己在这山间酣畅呼吸，坚定迈步，我成了大山唯一的孩子，它把一片橘红的叶子落到了我的身上，给我贴上了一枚勇敢的勋章。人生的芜杂和生活的苦痛，在这只属于自己的山谷被淡化被遗忘，前路佩戴着这枚勋章我必将越来越果敢。
那些在路旁为我们加油的村民，那些站在冷风中的志愿者，那些在补给站递给我们热水的年轻人，让这个浪漫诗意的赛道，变成了充满人间温情的旅程。各种保障车缓缓跟随着选手的队伍，一场跑步赛事让我们猝不及防变成了这个世界的王。我的脚步越来越迟缓，真想停下来歇一歇，最后气问自己——干吗要来找虐？累死累活全是自找的，下次一定不赶这热闹了！不对，不对，不能被这种情绪带偏，跑步就是一步步跨过脚下的路、克服身体的疲累、击退内在的恐惧，不能停！哪怕慢一点再慢一点……跑步软件提醒我已经跑过了19公里，还有2公里，冲啊！依然跑不快，老是开小差——抬头就看到对面的山弯处一个柿子树上挂着满树通红的柿子，它身姿婆娑，风吹过，柿子抖动着，像灯市的灯笼晃花了我的眼，这“灯笼”不知道甜不甜？一恍惚我就跑过了那棵柿子树，前面隐隐传来欢声笑语……近了，近了，终点要到了！在离终点还有几米远的时候，我身后的选手一个个都超过了我，我仅剩的那点气力完全不具备冲刺实力，罢了，我就是这么个随性又没有上进心的人啊。其实这成绩是我当了二胎宝妈后最好的一次呢，我给自己打100分。
我戴上了自己的完赛奖牌，领到了沉甸甸的完赛包，志愿者递给我一瓶热水，贴心帮我拧开了瓶盖，我把攥了两个多小时的拳头松了松、动了动，指头有些僵硬，这位年轻的志愿者他懂我。阿呆姐站在阳光下等我，我们击击掌，庆祝胜利，胡乱抹了一把各自脸上浸出的盐粒，笑得花枝乱颤。赛事结束几天了，我腿疼——上楼慢、下楼疼、坐着站起来时疼，站着坐下时疼……这疼痛清晰地一次次提醒着我，我在冬天的秦岭深处走过一遭。丁老师的《秦岭南坡考察手记》中有这样一段文字“他们和自然如此接近，似乎本身就已变成了秦岭中的一棵行走的树，一枚跌落的野果。他们聆听自然的声响，也聆听自己胸腹里的心跳。”“他们”是往古日夜兼程走在秦岭深山古道上的诗人们，千年后，我何其有幸经历了这次行走，某一瞬间自己也变成了秦岭的一棵树或者一枚果……（图片来自网络）—END—
【专栏作家】廖晓梅，在网络和报刊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汉中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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