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上宝塔寺

作者|舟子

1羌城周围的庙宇不多，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北山观、祖师观、玉皇观，还是小庙，是民间集资在原址修建的。还有一个叫宝塔寺的，最神秘，只闻其名，不见其形，很多年前就听说隐藏在高寨子对（南）面九台山悬崖上的岩壳里，还听说到了这里就能看到宁强历史上最有名的田九成（羌民）起义的根所地——同心寨。带着神秘和好奇的心，一直想去拜见和探寻，可岁月蹉跎，世事沧桑，工作和生活琐屑杂乱、狼藉一片，只有待到退休了，才有闲时和心境去了此心愿。2听说阴历九月宝塔寺有庙会，吃过午饭，我就骑着摩托带老伴往宝塔寺赶。我们走汉宁路，边走边问，过了薛家坝村街，从右手农舍中一条水泥路上山，爬坡一公里多，前后不到半小时，就来到山坡上水泥路的尽头。一听说这里小地名叫“丁家塆”，就觉得耳熟，在那里听过。想了想，终于想起来，邓小平的女儿邓楠，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上山下乡来宁强插队落户，就是在这个地方。在这里，抬头就可以望到九台山岭上一个高四层三台阶的石岩山头，呈阶梯状收缩上升，每个石台阶都有几十米高，整个高在200米左右。崖壁裸露，奇崛险峻，台坎上树木苍郁，杂生着许多红叶树，景色壮丽、险奇，令人赏心悦目。从水泥路尽头的车辆看，一辆小车，三五辆摩托车、电动车，来赶庙会的人并不多。这种逢九庙会大约是应和了“逢九求福”的民俗。

3我们弃车而上，踏上了盘旋在山坡草木间的山野小道。上山的路坡陡路急，左旋右转，一会儿在荒野的坡地里，一会儿又穿行在密林里，像一条灰黄的绳子扭曲着伸向山崖。当天是阴天，按说是爬山的好天气，要比晴天太阳晒着走路舒服得多。山路是泥石路，狭窄、坎坷，不时有石果子和大团的稀牛屎，踩不好，就会滑倒。我们平时虽然也还注重锻炼身体，可爬这样的陡坡险山还是感得脚力不够，走得艰难。才走不远就浑身是汗，爬一截歇一气，爬一截歇一气，不知歇了多少气，后来就汗流浃背，挥汗如雨了，汗水把眼睛酢得又涩又疼。我们在山下看山坡上的石山头，觉得并不远，可爬起来才感觉到路越走越长，坡越爬越高，才真正体会到老话“看山跑死马”的含义。虽然爬山对我们而言显得艰难，但沿路的风光和秋色还是令人振奋。上山的路上先是被高处悬崖上五彩斑斓的灌木所吸引，那一团又一团火红如云的红叶树鲜艳夺目；接着又被左手山地边一株果实橙红如灯笼的柿子树所迷恋；其后又被山林中几株明艳夺目的红枫刷亮眼睛；更不消说沿路有金黄灿烂的野菊花，有殷红如血的红果救兵粮，以及酸酸甜甜黄如玛瑙的狗屎泡（一种野刺莓），不断给我们带来欣喜和乐趣。在山坡的路边我们先看到一面水泥牌，上书“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马面山寨子。宁强县人民政府二○一一年十月九日公布。”再往上走不远，又看到一道竹栏和一个敞开的竹笆门，这算是进入宝塔寺的第一道山门。渐渐我们就爬到了明岩下，九台山岭表面看像一堵高大的石墙横亘在山坡上，实际在山头（石嘴）与山头间还是有山坡可以上去，只不过这些山坡相对要陡一些。在山路手臂的牵引下，我们一步一步终于登上了石头山的高处，三道石坎（即宝塔寺）已近在眼前。我们在这里又歇了一气，依靠居高临下，没有树木遮掩视野的地势，俯瞰和欣赏山下的山坡及玉带河两岸的风光，看到蜿蜒东去的玉带河，看到散布在田野的村庄，看到高铁高架桥上奔驰而过的白色长龙。4快到宝塔寺门口，坡地上有一道铁栅栏，沿铁栅栏旁边的山路再上去十几步，往左一拐，就进入栅栏门。门内右侧是悬崖峭壁，左侧一条紧靠峭壁的两三米宽的石坎路，路的旁边有树木和翠竹的护围，走在路上感觉安全无忧，实则竹树下就是悬崖绝壁。进门往里走，路边岩壁下先是“宝塔寺管委会”一个红底白字的公告牌，大意是告诫村民和香客不准对寺庙及寺庙周围的文物古迹、树木和珍贵药材进行采挖、砍伐和破坏，违者将给予经济处罚。接着是一个木头、塑料瓦和铁皮板搭建的一个简易小棚，里面是座神像，神像前的香炉里的香火正随风摇曳。过简易小棚几步远就是一道石墙门，呈梯形，高、宽均三四米，石墙为石条堆砌，坚固耐用，做工精细；石条中是一对开红色木门，门敞开着；在木门的上方镶嵌有石匾额，匾额从右往左是“同心寨”3个大字，下面还有小字，竖行排列，因字迹漫漶，看不清楚。据传这道石墙门及匾额为明初羌人田九成起义军所做，是据守官军的屏障，里面的崖穴便是他们的寨子（根据地）。这场起义虽历时短暂，失败惨烈，但对朝野震动很大。随后，明廷为防羌人义军再度兴起，便在羊鹿坪（今宁强县城）拓荒筑城，建造官府，把宁羌卫所从甘肃徽州南迁至羊鹿坪，后又置州，州卫并存，清代废卫存州，辛亥革命后降州为县。说到底，宁强（羌）县及县城的由来，皆与这里的同心寨有关联，所以这石墙门和匾额既是珍贵的历史遗迹，也是宁强历史的见证。进入寨墙木门，右手崖壁上有两块不同时期的“宝塔寺功德碑芳名”，上面均是当地人和香客捐款的名字。左手土木铁板小屋，里面床和被子，像是住过人的，相当于门房。沿石坎路往前，崖壁上先后有两尊神像，凹穴处还见到一个蜂箱，有蜜蜂在蜂箱口出出进进。靠悬崖的路边还插有红、黄、蓝的高杆彩旗，旗子因长时间没换，经过风吹雨打，有些败色朽烂了，不过因彩旗高过路边悬崖上的树木，像是古代酒店招引人的幌子，在山下老远就能看见，这也是深藏石穴树木里的寺庙在山下唯一能看见的东西。

5走五十米左右，突然看到路头红彤彤一片，像飘零的桃花，靠近细看是鞭炮的纸屑。往右一拐走几步又是一道小门，门只有门框，没有门扇，完全敞开着。进门左右是一对高大的、相对而立的哼哈二将，放眼望去，是一个阔大的百米以上的庙堂，大部分在崖穴里，只有少部分在露天里。这时我心里不由得慨叹，真乃深藏不露，洞天福地也。我们进入庙堂里一一看过，紧靠崖壁上，有近二十处，全是神像。有的是一个，有的是三个，还有成系列七八个的，似乎佛道神像都有，神像前也没文字介绍，我们一一看过，似乎只认得观音、托塔天王和财神爷，我想一般的香客和我们一样，对神像都不一定认得，但他们表达虔诚的方式，就是见神就拜。在庙堂的中间和左边的悬崖上，还修了两座土筑墙、木窗、铁板顶小屋，显得比较简陋。中间的房屋边右边是木柜和矮桌凳，是庙祝（打理庙宇的人）卖香蜡纸炮、抽签算命的地方，也是香客歇息的地方，我们去时因厅堂潮湿、阴冷，桌凳旁还有一火塘可以烤火；左边是一个大灶，有一个女的还在此列在灶头忙碌，此外还有摘菜淘米的，显然是做斋饭用的。在靠里神像的中间还有一个水井，是一个盆状的石水坑，坑中盈盈一涨山泉水，清澈明净，犹如蛋清。取水的庙祝见我们好奇地观看水坑，就说：“水坑神奇就神奇在里面的水久存不溢，你用马勺舀水喝、洗菜、淘米后，渗入的水很快将水坑装满，但绝不会流出一丝半滴。”他劝我们，你们尝尝，就用马勺舀了半瓢水给我们，我们喝了几口，感觉清爽可口，回味甘甜。庙祝说：“这水好喝还健康，来的好多香客和游客，都专门用瓶子和塑料桶取水回去喝。”我们转了一圈，看了个大概，发现这些小屋、卖香蜡纸炮的货柜、做斋饭的桌登、水井离神像不远，或者说这些人间烟火都近在神的眼前。庙堂除了说事、闲坐和做斋饭的管委会人员和庙祝外，在神像间，还有几个男女老青的香客在不同的神像前跪拜敬香。他们祈求的愿望的无非是消灾、增福、祛病、得子、发财等。我们来到这里，本想只是看一下、转一圈，但见来庙堂的人（香客）都在烧香拜神，同时也被庙堂里香火缭绕、虔诚上香的氛围所感染，便随乡入俗，问卖香火的庙祝，我们也没特别的祈愿，只是祈求健康，表达自己的敬意，怎样上香。庙祝建议我们每个神像都拜一下，敬一烛香，并且不能乱拜，要回到来时的门口，从第一座神像开始拜起。我们便买了三包小蜡、三包细纤香、三沓黄表纸，返回到“同心寨”石墙门外，从第一座神像开始，依次点蜡、焚香、烧黄表纸，挨次次上香，直到庙堂的神像拜完，大约是20多个香炉，敬拜了20多次。结果手上还剩了一下香蜡纸，庙祝告诉我们不用再重新上香了，可以把剩下的香蜡纸放到观音像旁边，我们便依嘱行事。上完香我们感觉身上有些冷，便坐在货柜旁的火塘边烤火，这时香客又走了两三个。我们问坐在一起的一个庙祝，说：“今天庙会来的人多不多？”他说：“人还不少，来的走了，后面又来人了，长麻吊线，来的来，走的走，我们这里来的香客大多是附近农村的，他们上完香还要回家里地里干活，所以你们来看到的人不多。”我们坐了一会儿，身上烤热火了，起身准备走时，庙祝说，你们别急着走，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吃斋饭了。我们想这才不到4点，离吃晚饭还早，况我们回家还有事，就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告辞离开了。

6从宝塔寺出来，我们下山时，头脑里又像过电影一样将今天在宝塔寺观览的过程过了一遍。在登宝塔寺探同心寨之前，我们认为宝塔寺和同心寨是两个地方，现在才知道是两个一体，到了宝塔寺，也就看到了同心寨。虽然我们经过艰难的攀登见到了深藏崖穴的古庙宝塔寺，也见到了同心寨有名的历史遗迹石门墙，满足了我们探奇的欲望和好奇心，但还是有个小小的遗憾，就是同心寨除了古石门墙，其它遗迹和遗存几乎是空白。从石头山下来，天气放晴，云隙中露出蓝天，偏西的太阳光也出来了，像探照灯一样照亮秋野，被照射的地方五彩斑斓、绚丽多姿，展现了秋天最美丽、迷人的一面。从石岩山下坡到停车的水泥尽头，见地里有老年夫妇在拔黄豆梢，我们便和他们搭上话，我问老头宝塔寺多少年了，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古了，听老人说，原来的庙规模很大，庙亭也多，从下至上，第一个台坎崖穴里叫一道院，第二、三依次往上叫二道院、三道院，现在的庙只集中在最上面的台坎崖穴里了。”我又问：“叫宝塔寺为什么没有宝塔？”他回答说“怎么没宝塔，有的，只不过你没见到罢了。在进宝塔寺院门外，有一条上山的路，可以绕到山顶，山顶有个柱石，一人多高，天然像一座塔，宝塔寺的名字就是由这个石塔而来的。”听他这么一说（第一次听说，很新鲜），想到我们到宝塔寺进门前，的确看到一条小路曲曲弯弯通向山顶，只不过因走得人少，有些荒芜了，要早听到他这么个说道，也许我们在看完宝塔寺（同心寨）后，还会顺着那条小路上山顶探寻天然石塔，也就为宝塔寺的来历挽了个结。下山时，我对老伴说，如果下次我们再来，水泥路若能修到石头山脚下甚至宝塔寺门口，我们爬山坡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据说在宝塔寺或去过宝塔寺的人，许得愿都灵得很，希望我们的愿望也能梦想成真。